宣蓉走了, 方覺身上就象脫了一層皮, 能量在無聲的折磨中消逝了大半.
宣蓉是愛自己的, 他心裡仍然一再的告訴自己, 即便她和一億個男人有關係, 她最愛的仍然是我陳方覺. 是她的個性害了這姻緣.
真的就這麼永別了嗎….
煙抽的更凶了. 他得了感冒, 可還是想抽煙. 抽得他象喝醉了酒一樣. 眼睛總是霧蒙蒙的, 頭也昏沉沉的. 有一次在煙霧中抬起眼, 突然發現小南燕就站在自己面前, 一動不動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 憂鬱的, 驚訝的, 不解的, 關切的, 不安的, 害怕的..…
方覺頓時感到百般的罪過. 他趕緊熄滅煙頭, 把女兒摟到了身邊.

爸爸你怎麼總咳嗽呀? 南燕問.
大概是爸爸自己太不小心了吧. 方覺回答.
是不是因為媽媽不在呀? 南燕又問.
這孩子, 真是過人的聰明和敏感.
燕子, 你的微微呢?  方覺叉開了話題.
微微是南燕給那個娃娃起的名字, 爸爸細心買來的這禮物, 一直陪伴在女兒身旁.
“微微睡了.” 南燕回答.

宣蓉走了, 姥姥也依依不捨走了. 方覺把南燕送到了學院附近的一個托兒中心. 孩子心裡很不習慣. 不過她已經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 因為她知道就算是跟爸爸鬧, 也沒用. 只剩下爸爸還沒離開她, 可是爸爸要去上班的. 每天早上她都記得把微微帶上, 和爸爸說再見時, 她會附上一句: 早點下班來接我.
爸爸會的. 方覺說, 爸爸恨不得不去上班天天陪燕子呢.
大概這就是相依為命吧.

姐姐君子來了信, 說妹妹方欣終於跟着台商走了, 不過, 二媽回到爸爸的身邊來了. 方覺還記得問過姐姐, 假如二媽又回來了, 爸爸會怎麼樣. 爸爸真的就象君子預言的那樣, 真心歡迎二媽回家. 不知二媽因了什麼回家, 爸爸還是爸爸, 除了更年老了以外, 還和以前一個樣. 就是說, 不一樣的, 是二媽. 大概她懷念爸爸了? 大概她覺得轉了大半世界, 還是爸爸好?

人孰無過? 知過而改, 善莫大焉. 方覺和自己念念有詞. 宣蓉和二媽不同, 她不會主動來找自己, 還得自己主動再去尋她….

君子信中說起了心欣. 心欣還到過家裡來看過爸爸和她. 心欣還是一個人, 沒有結婚, 也沒有對象.
“方覺, 她一直等着你回到她身邊呢.” 君子說.
“姐姐, 我現在對女人失去了感覺, 一概沒感覺.” 方覺懶洋洋的說.
“對心欣也沒感覺嗎?”
“現在不要提她, 我太渾濁了, 配不上她的名字.”

沒過多久, 方覺寫信告訴君子, 他想出國去, 他的托福考的很好, 很有希望.
君子讀着信, 搖着頭. 她知道弟弟準是還想着那宣蓉, 還想去找她. 君子心裡替弟弟擔心. 她知道 “女人是個大學校” 這句話的意思. 男人, 跟上什麼樣的女人, 幾乎就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弟弟二十五歲就嘗離婚滋味, 還不死心還要出國去找那女人, 真不知要惹出什麼禍來. 不行, 這回君子決定干預, 她決定在方覺出國之前促成心欣和方覺.

方覺帶着南燕回家了. 他和姐姐說好了, 把孩子先托給君子照料一陣. 這可憐的孩子, 一下子又到了一個別樣的環境. 儘管爸爸使勁給她介紹這是姑那是爺的, 儘管周圍的人都對着她笑, 她的心裡是陰鬱的. 她知道, 連爸爸都要離開她了, 這周圍的人更是靠不住的.

“燕子, 爸爸發誓, 一定來接你.”
“爸爸, 發誓是什麼呀?”  南燕一雙疑惑的眼睛看着方覺.
“發誓就是保證, 相信爸爸啊, 好燕子!”

南燕抱着微微, 將信將疑的點點頭.
“爸爸, 早點來接我, 早點來接燕子.” 她說了兩遍.  
 
小南燕那幾乎是哀求的聲聲叮囑, 讓方覺看到了一個無助的孩子和三個狠心的大人, 其中也包括了自己….

心欣來了. 他們好久沒見面了. 她比原來稍微胖了一些, 穿着一身淺綠色的衣裙, 還是那頭批肩發, 還那麼優雅含蓄. 只是眼睛裡原有的那絲憂鬱, 又添了幾分.

見了方覺, 心欣露出了欣喜的笑. “方覺! 回來啦, 你好嗎?”
方覺點點頭, 回了一個僵硬的笑. 他不怎麼敢正眼看心欣,  但是他能感到, 心欣的眼睛裡還是那般純淨, 就象她家鄉的湖水一樣. 她眼睛裡, 沒有抱怨,  有的只是那種他熟悉的, 讓他感到安慰的關懷. 

他們重新來到了那個碑園, 他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這地方比原來大了許多. 往外擴, 把原來的農田全占了. 其實方覺更喜歡小時候的樣, 那顯得自然多了. 現在這一帶, 雕龍畫鳳的, 總有造作之嫌.
稻草人當然也不見了, 方覺好懷念那稻草人, 它象是個深諳世事的老道.
原來老園丁丁伯伯載的高高盤旋的玫瑰也不見了.

“方覺,” 心欣叫了他一聲.
“嗯,” 他應了一聲. 思緒回到了身邊的心欣身上, 不變的, 還那麼純的, 大概只有她了.
“我記得當年你為了送我幾朵玫瑰被罰的事情,” 心欣說.
“都是過去的事了…”
“在我這裡沒過去, 那幾朵玫瑰一直都是我最珍貴的禮物.”

方覺沒說話, 他記起了心欣十一年前送她的樹葉書籤, 他不知放哪裡去了. 他記得那書籤上細細的紋路. 今天如果自己要回贈禮物的話, 門當戶對的禮物, 一定是老樹上切下來的一片年輪….
“心欣, 我…” 方覺說, “你知道我的事嗎?”
“嗯, 君子和我說了一點.”
“我跟你不一樣, 你還這麼年輕, 而我, 真的很蒼老了….”
“方覺, 你要能給我機會, 我不會讓你繼續這樣蒼老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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