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左江和左民父子倆到了左家後園。當年左民幫忙建過這後園。現在,這後園裡有花園、柳樹和樹下石几,有竹林小徑。那低垂的柳樹時而隨風而動,仿佛認識久違了的左民。遠處傳來淮河嘩嘩的水聲。今夜夜空清朗,星漢燦爛。左江仰望天空,長嘆了一息。“十一年前南下時,記得有一夜,我們在平頂山南麓的坡地上露宿。那天空說大是真大;說窄,也窄,因為當時,我真的不知道下一夜會在哪裡過;下一頓飯,會在哪裡吃……”
左民充滿感情地說:“父親,我知道那份艱難。當年我隨祖逖將軍南下,幾百戶人家,路上老弱走不動,祖逖將軍就把自己的馬車給他們。後來我看他走得非常吃力,說什麼也要把我的馬給他。大家都說道:行主騎馬,行主騎馬!他這才勉強上了我的馬。我年輕,上山趟水的都不怕。就是苦了那些老弱婦幼。” “如果不是八王之亂,你大哥早就頂了我的位置;如果不是胡人之亂,我們也不會南下,玉容也不會死……”說到傷心處,左江淚縱橫。
左江的悲情感染了左民,讓他再一次想起了小蝶。他伸手握住了父親的手。“父親,別難過傷身子,都過去那麼久了……” 左江拿衣袖抹了抹淚,問:“左民,爹是不是很老了?” 左民:“不,爹還結實着呢。” 左江搖搖頭,“爹不結實了。實話告訴你,自從兩年前把玉容的墓地遷到這裡來以後,我自己感覺,差多了。” 左民一聽連忙問:“爹,母親的墓現在哪裡?” “走,往前,我帶你去看。”
左江一邊緩緩走着,一邊告訴左民兩年前的事。兩年前,他帶着左納、左健去了一趟淮安鳳林山。他們請了風水師來指導,還有一位西域佛教的僧人,擇日擇時動土,焚香燒錢。雖然時隔九年,開棺後,見了玉容的骸骨,左江還是幾乎沒有暈過去。後來他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就和兩個兒子一起把玉容的骸骨全部收好。那一趟,幾乎是另一次的出洛陽,傷心、動骨,勞神。好不容易把玉容的遺骨帶回廣陵以後,左江硬支撐着,請來僧人做道,和兩個兒子一起,又把玉容的骸骨按原來的樣子放進了新的棺槨中,埋進新左園西北角的墓地中。次日,左江便開始大病,來勢兇險,把一家人嚇壞了。
“好在我命大,硬是從閻王爺那裡逃了出來。要不然,左民,你這次回來,就只能看到我的墓坑了……”
說着說着,就走到了玉容的墓前。墳墓朝西,一塊大石碑矗立墓前,上面刻着“左門賢妻劉玉容之墓”。墓的兩邊種滿花卉,幽香隱隱吹送。左民一見,喚了聲“母親!”便跪地三拜,“孩兒不孝之至,又沒能為母親扶骨回家……”說完俯身抽泣。左民一邊抽泣一邊喃喃而語,最後說:“母親,待孩兒改日沐浴淨潔,再來母親跟前燒香敬拜!”
泣訴完,左民端詳墓碑,從上面刻的稱謂上看,左民猜想父親是無意再續弦了。他也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蒼老了這麼多。“爹,經過了這麼多事,你要多歇息,不要再累着了。” 左江說:“說來爹還要好好謝謝你,帶了岸生進左家。這些年,他可頂了不少事,幫了不少的忙。爹老了,好在,你們兄弟都頂起來了,爹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父子倆緩緩往回走,心情都不是很輕鬆。說到左民這些年的兵戎日子,左江說:“現在祖將軍也走了——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好受——可是說真的,觀現在江左的情勢,我看是北伐無望。將來南北要再統一,肯定是哪位深明大義的人先整治北方,然後南下統一。”
“爹,你真這麼看?”左民問,臉色十分陰鬱。 “是,”左江說,“我知道這話你不愛聽,但是現實擺在那裡,江左的這一群花花王宮子弟,你能指望他們北伐殺敵?識時務者為俊傑。祖將軍太過執着,才會憂鬱成疾。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的三弟四弟都生兒育女的了。左健說得有理,你也該想想成個家了。”
左民沒有回應父親的話語,卻問了一句:“父親,如果哪天南北統一了,你還回洛陽去嗎?” 左江沉默了片刻,“這話你六年前就問過了。此一時,彼一時。左梁莊園沒有了,反倒是,我們在淮左已經有了根基,你母親的靈柩也回來了,我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來。不過,我心還是常在洛陽,希望你和弟弟們,不管這邊住得如何,都能常存這份洛陽心。”
左民點頭:“父親的話我記住了。” “明天,”左江改了話題,“我要把你裕仁伯、東琅叔、少虎哥他們請過來一起進餐慶祝。你們好好聊聊。你叔伯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聊一次,少一次。” 左民點頭,“孩兒聽你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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