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夏日 若一个人过惯大雷雨底夏日,乍一到洛杉矶,过一过晨凉和夜晚甚至要盖上薄被子的夏天,也是怪有意思的事。人大略或多或少是会有点怀旧的情怀,过往的诗文中,对此我也颇有表述。但于我从来多是看得惯现实,这一点就比如到中东看得胡子拉碴的男人、去印度欣赏裹头巾的女人,到达夏威夷海滨瞅见穿泳装的女子,至少在我虽然会有刹那儿的异感在心里头但总归到最后是觉着他们那样子好。因此,在故国乡下,凡夏天我可以去隔着窗棂子听雷雨看闪电,来到洛杉矶,我常常是不要开空调电扇真切地过着这里午后的傲热,如此才会觉得是过瘾。 我向来觉着只会去吃烩面而尝不得带血的牛排的人,是谈不上有好胃口,更不要妄谈到美食家;只能过得了富贵闲日而在贫贱岁月当中活不下去,定不是一个懂与会生活的人;只能去交些志同道合的同路人而不去欣赏旁门左道,多数也算是不大会交游。人生如此,索然寡味。当然,人还是须要有格的,然而有格的人在我看来,恰恰是我不入流、而我不反对你入流的一种人生态度,而非固执己见。我不大爱刻薄的人,比如张爱玲她那样的拒人千里,我也许会受不了,但我仍以为不错;我也不大喜欢八面玲珑的人,比如王熙风与贾珍,我做不到,于我还是觉着在俗世生活之中他们那样子好。 所以,过罢一二个洛杉矶的夏日之后,我倒是真的是颇享受这样的日子。 侵早起来,太平洋吹过来的雾或许还没散却,浮沉那么一小会儿便看不大见了去,而车子上、草坪上,还有竹子上,早已皆饰满密密匝匝冰清玉洁的小珍珠。太阳照例升起,根根银线透过棕榈树叶子撒下来,像束束细极的闪着火花的引火线,不大久,就点燃了整个前院。草坪、冬青、荻草与铁树一律仿佛是烟花燃放,乱乱扑闪起绿的、墨绿的、银白的,有时还有一片幽蓝的光华。小鸟在附近的树梢鸣叫。一只或二只大白天鹅,从水库那边飞过来,又飞远去。洛杉矶的早上是凉爽的,正可以房内写文章,或到附近公园去散步。当然,我多是趁着这闲散的时光做些文字。我坐在房内,百叶窗子经了太阳光的映耀跟团雪似的一样明,明光照着窗下的一株长着绿叶的植物,跟一棵永远的圣诞树似的,通体金光银盏。这时候,我便会觉着满足,不复有羁客的懊恼。 洛杉矶夏日还是相当热的。 这一种热不同于故国北方夏天的燥热,也有别于岭南的湿热,而是傲热。这一种热,是相当有威力,很震慑,颇有些君临城下那一番骄傲无比的模样来,而不会让你去觉得它沾烦人,你若不服直接剌到你肉疼,是君子之热度,而浑不加杂其他。也就是说,加南的夏日之太阳,是君王,正大光明。这一点,颇似美国之社会,规矩是明的,而绝少潜规则,比如热里边加些湿或躁烦之类。如若受不得,还是早早去躲进空调房内罢。起初我不然,我说过我不大习惯空调电扇的冷气,只坐着,或读书,或写字,其实整整一个上午都很舒适,只是到达午后两点之后,院外干干净净的热逼进来,房内的温度便陡然升高。不大久,整个房子,像一个热锅炉子,炙得你汗水直流。 这时节,我多是不做事的,窗帘子或房门皆是要关得严严实实的,身子静了,心也慢慢静,就不显得热。当然,有些时候,我也会犯一点思乡病。我并不觉得思乡病是坏的,反而以为好,这一点情怀就好比游山玩水时突然来了些居家生活的情愫,惯常酒酣耳热之人吃一点清素小菜,于心灵是有所补汲的。闲静下来,远人怀旧,当会有诗,于是便做得以下杂诗二首: 其一,《口占一首》 炎炎夏日读书忙, 寂寂人困思双亲。 墙外邻家谩洋话, 一声鹧鸪透乡音。 其二,《羁客梦忆》 打起灵鹊莫枝啼, 一晌梦里相促膝。 抬眼窗外夏日长, 芭蕉冉冉云依依。 一觉醒来,窗门洞开,外边早已是凉风习习,日近傍晚底洛城之夏,与故乡比根本谈算不得上夏天,虽然倒也颇有些黄昏时热的日子但毕竟少,然时间一过到晚上九、十点之后,天月清明,大窗子里外一派凉意。 2016/8/28,磨砚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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