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报》副刊 2021-01-08
2020年感恩节期间,我从居住了十年的思龙峡谷搬出来,住进了贺斯丽峡谷剑桥街。两个峡谷相邻,都属于佳思地城,隶属洛杉矶县管辖。
记得搬进思龙峡的第一个上班日早晨,我是唱着“山村路,带我回家”的歌去上班的。思龙峡谷偏离喧闹区,仍然保有佳思地一直以来的山地风情。这里山峦连绵,起伏迭嶂。山中一派草木野景,时见兔子和鹿的家庭出入。几年前,由于兴建佳思地高中校舍,洛杉矶县在这一带修建公路。公路在山岭里穿行,把那些野生动物的家园当间劈成两半。
贺斯丽和思龙峡相距仅三英里,地理上同属圣塔大山谷,气候状态的不同却十分富有戏剧性。思龙峡的风是山上之风,强劲浑厚,呼呼其磅礴;贺斯丽的风是山谷之风,辽阔盘旋,啸啸兮震撼。我在贺斯丽峡谷的新居,屋子后面是山峦,下面一个很大的斜坡谷地,底端有长长的排水沟。
搬进来的第一个深夜,我被一种动物长而亮的叫声叫醒,其间伴随着“狗叫”。从那叫声的长度上看,有点像狼嚎,但是狼嚎似乎没有那么尖峭。我上邮管(YouTube)查询,和视频里加州郊狼的叫声对上了。 原来郊狼的叫声和狗很像,不同的是叫着叫着它会突然拉高拉长嗓门嚎,而狗就只是叫,不会嚎。 郊狼当地人叫coyote。有一次我开车路过一个旧河道,看见一只动物从桥边跑过。我一开始以为是狼,跟人家一提,才知道那叫郊狼,是狼的近亲,在加州尤其洛杉矶很常见。 如今住宅后面就有郊狼长啸,带着一点疑虑我上网查有关资料。网上英文百科解释道:“郊狼可能攻击人,但是大多数郊狼的攻击,都能以改变人类的行为而避免。”
这真是十分深刻的解释。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类似警告。我在思龙峡住处的对面是一个公园,其西北端立着一个警告牌:“这里有响尾蛇出入。响尾蛇是自然大家庭重要的一员。它们不攻击,但如果受到骚扰或被逼急,它们会自卫反击。请给予它们尊重和空间。”
或许因为我的神经适应了新环境,搬进新家的两天后,郊狼夜嚎声便从我耳边悄然消逝,直到今天清晨六点钟,在我似睡似醒之际,那连叫带嚎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我彻底清醒了过来,倾耳听,发现郊狼的嚎和叫叠加一起,样式有点像鸡叫。养过鸡的人知道,成年鸡叫着叫着会突然来一声高调的。今晨郊狼嚎叫的背音,是山谷里呼啸的寒气逼人的旋风。我拉开窗帘,只见山坡上灌木摇弋,我后院的花丛也在风中瑟瑟发抖。而另一侧的窗外,则能听到五号高速公路车水马龙的响声。后天就是圣诞节了,路上自然是车马匆匆。
五号高速公路是整个圣塔地区的交通大动脉。在圣塔大峡谷的各城市,各角落,都能听到五号公路的脉动。但这只是对人而言。对这个地区的动物来说,它们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来自自然母亲的一切。可以说那一切因了公路以及人的种种设施而支离破碎。
带着点悲哀,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所住的这个宅子,曾经就是包括郊狼在内的野生动物的家园。如今,一条长长的铁围栏,如长剑一般将剑桥街和山谷隔开,也就是将野生动物逼向更狭小的生存地带。 从自然的意义上说,这就是我作为人类一员的原罪了吧。罪是要抵的,我如何能不自律,不环保,不节俭,不谦卑……?
前篇:《花开半夏》和《守望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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