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鸿香楼跑多了,感觉起了变化。鸿香楼好像不再是青楼妓院,而更像是自己的一个家;阿信也不再是一个让自己寻欢找乐子的妓女,而是自己很亲近的女人;她简直就像是阿强自己的女人。 更奇妙的是,阿信这头也起了同样的变化。 “阿信,你还接别的男人吗?”有一天阿强忍不住问。 阿信本来像花儿一样笑着的脸一下子合起了她开张的花瓣。“不接了。金姐不乐意,正和我过不去呢。” 阿强听了,情不自禁一下子抓住了阿信的手,看着她,却说不出话。 阿信把头转向一边,静默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向阿强。“阿强,我想出去……” “离开鸿香楼?好哇!我也正想着这事!” “可是离开这里可不容易呀。”阿信眉头紧锁。 “你说,阿信,要怎么样才能离开鸿香楼?”阿强把椅子往阿信身边挪了挪。 “去年有一个姐妹离开,金姐一共要了她一千多个大洋。” 阿强两眼圆睁,嘴巴张得大大的,就是说不出话来。 “那个姐妹是这里撑门面的,我要是离开,可能要不了那么多,但是这个数总是要的。”阿信伸出了八个手指头。 “你是说八百个大洋?” 阿信点了点头。 一千个大洋和八百个大洋在阿强眼里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他这个上无片瓦,下无块砖的长工无法企及的。他坐着,叹了一口长气。那气叹到阿信的心里去了。她看了阿强一眼,问:“我要是能跑出来,你那里有住的吗?” 阿强听了,心中一紧,眼里迷茫,“跑出来?怎么能跑得出来?地方许荣叔那里倒是可以商量,只是你就这么样跑出来,金姐她会放过你吗?” 阿信:“只要有地方住就行,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 阿信虽然无奈认命,但是她心里厌恶鸿香楼已久。敦实善良的阿强的到来,让她一夜之间确确实实地萌生了离开红香楼的念头,也让她隐约看到希望。 阿强心事重重地回到许厝磨坊,转起磨盘,米撒了一地。 许荣叔进来了,见一地的碎米,便拿起小扫帚,把米扫进畚斗,放回磨盘里。“阿强啊,你近来做事有些马虎了。”许荣叔说。 阿强听了,猛一个醒神,慌忙接过许荣叔手里的扫帚和畚斗,连声说:“我来,我来。”许荣叔道:“我已经扫好啦。” 阿强一看地上,可不,干干净净的。他脸一红,“荣叔,对不住。我下次一定小心!” 许荣叔走出磨房时回过头来吩咐:“磨完这两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阿强拉着转盘的把手,磨了三个多钟头,汗流浃背。他擦擦汗,咕噜咕噜喝了一碗水,便到内屋去找许荣叔。 “荣叔,您有话问我?” 许荣叔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阿强坐下。他叼着烟斗,叭叭地吸着。许荣叔的烟斗看上去很醒目,是用上好的石楠根做的,斗把弯弯,斗上木纹细腻发光,听说是许荣叔一个下了南洋的好朋友一次回乡时送给他的。从那以后,许荣叔把以前那把土制的、柄直直的黝黑小烟斗藏了起来,改用这把洋气的烟斗。 等阿强坐踏实了,许荣叔问:“阿强想讨媳妇儿了吧?” 阿强一听,咧了咧嘴,说:“想是想,可是没有钱,也没有地儿……” 许荣叔停住了吸烟,瞅了阿强一眼,“地儿倒是不担心。老五那间你要不嫌弃的话,将来可以给你用。” 老五是许厝磨坊以前的一个长工,后来跟着亲戚到南洋谋生去了。他住的那间房比阿强现在住的这个小窄间要大出不少。 阿强一听,眼睛一亮,“荣叔,是真的呀?” 许荣叔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大话?老五不会回来了,那间房放着也是放着。你三十出头了,就在咱这四周乡下找个正经人家的闺女,能干活,能生娃。妓女嘛,想都别去想!” 许荣叔的话说到阿强的心病上去了,“阿信她,不是一般的妓女。她,人很好的……”阿强支支吾吾地说。 “天哪,你还真就往我害怕的事去了!”许荣叔狠吸了一口烟,发现烟斗已灭,索性把里面的烟全部敲掉。“她是窑姐,要赎身的,你拿什么娶她?!” 许荣叔一句话轻易地就把阿强问住了,对这个问题他本来就没有任何回答。许荣叔把烟斗往桌边敲了敲,“阿强,你要醒醒。我早叮嘱过你,玩玩可以,不可当真。” 许荣叔拿起烟斗忙他的事去了,留下阿强一人坐着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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