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强和阿信都不认识这个张大林,但这时两人心中都很兴奋,特别是阿强,好像许荣叔介绍的这个张大林,会如同许荣叔一样,成为他生活中新的靠山一样。尽管经过长途跋涉两人都很疲惫了,这时候精神却是抖擞了起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老阿婆指的那栋房子前了。这是一栋典型的闽南民居,大门,红砖,两边往上翘的屋顶,石条台阶,石头院落……一个男人正坐在门前台阶下编竹蔑。男人看上去五十来岁,头发浓密,灰白相间。他低着头很专注地编着竹蔑,两只手粗糙,但是很灵巧。 阿强上前,弯腰:“大叔好!您是张大林大叔吧?” 男人即刻抬起头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了两人一下,“我是。你们是……鸿江来的?” 阿强和阿信吃惊地对视了一下,阿强问:“您怎么知道的?” 张大林笑了笑说:“我在那里住过一些日子。鸿江人长什么样,说话什么口音,我基本猜得八九不离十。” 阿强好奇问:“您住鸿江哪里?”他也在打量着张大林。这位大林叔四方脸,个子和自己相仿,却显得结实许多。 张大林回道:“说来话长。我也可以算是半个鸿江人了。鸿江有个许厝磨坊,知道吧?”阿强随即应道:“我就是从许厝磨坊来的!” 张大林一听,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阿强和阿信。“你们真是从许荣叔那里来的?” 阿强使劲点头:“是啊,荣叔还让我们给您捎来问候呢!” 张大林一下站了起来,“时间真快啊,我离开那里二十几年了。当年你们许荣叔在我困难时救了我,好人哪,我一直没忘……许荣叔现在怎么样?他怎么会让你们到这里的?” 阿强这时变得有些磕巴起来,“我们……也是说来话长。” 张大林缓缓地说:“我和你们许荣叔像兄弟一样,你们对我什么都可以说。” 阿强心安,遂叙道:“我叫张阿强,”他把头转向阿信,“她……原先是鸿香楼的……逃了出来。鸿香楼的人来追,许荣叔才让我们来张林的,说张林同是张姓,还说认识您,让我们来找您。” 张大林听了,不觉多看了阿信一眼,“哦,是这样。你们来了就好,不用怕,到了这里就算是到家了,先安顿下来再慢慢说。” 张大林的话对两个仓皇出逃,无处安身的人来说,是莫大的安抚。许荣叔介绍的人,果真像他一样善心。阿强跟阿信对视了一下,衷心地谢过张大林,表示一切听大林叔您的。 张大林的房子很大。一进门是一个小厅,边上放满了篮篮筐筐和农具。房子有两间大房,两间小房,中间是长形的廊房,本地人叫“举头”。两个大房的中间就是正厅了,顶部摆着一张深红色的长长厚重的木桌,看上去虽然有年头了,却是保持得干干净净,上面放着香炉敬拜菩萨。阿信留意了一下,香炉里的三炷香正烧着,烟气萦绕,飘散着香味。阿强则注意到廊房上敬拜着张家祖宗的牌位。一个老奶奶——大林的老母亲——正拿着抹布擦着那张桌子和上面的牌位。见到有人来,老奶奶转过身来,点头招呼,露出慈祥的笑。阿强也朝她点头微笑。 大林家正屋的后头连着一栋小一点的房子,一厅,两房,小天井,小厨房。这样的小房子闽南人叫后落。 大林指着后落的房厅对阿强和阿信说:“我小儿子建安住那头那个房间,你们就住这头这间吧。我把这些杂七杂八的搬出去。”大林一边说着,一边三下两下把里面的柴火,畚箕等东西搬到了外面。张婶刚好过来,大林便对她说:“来,一起把这些扛厨房那头去。” 阿强连忙过去说:“大林叔,我们来吧!”说着示意阿信一起来帮忙。 就这样,大林连问都没有问,就把阿强阿信安顿到了一个房间。 阿强着实累了,可是又睡不着。他往房间里的藤靠椅一坐,从鸿江鸿香楼到张林张大林家的后落,仿佛是一场梦。一场梦做到这里,还真有些后怕:假如不是有许荣叔的保护,又假如不是许荣叔介绍他们落脚张林,他们现在不知道会在哪里?也许当乞丐,也许给野狗吃了都说不定。 他看了一下阿信,她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她是太累了,身体累,心也累。阿强坐到了床沿上,看着阿信那散乱地遮盖着脸的头发,听着她有些发粗的呼吸声——这时候的阿信,和鸿香楼的那个美颜娇小姐判若两人。 阿强叹了一口长气,脱去外衣,准备躺下歇息。 突然,他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和阿信,他们虽然同床共枕过,可那是在鸿香楼;而现在,今夜,他们是共枕于普通的民宅,俨然就是正式的夫妻,至少大林叔是这么看他们的。 那头传来吱呀的关门声,大概是建安要睡觉了吧,阿强打了一个哈欠,在阿信身边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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