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公雞的喔喔啼叫,阿強醒過來了。這時也大約是他在許厝磨坊醒過來的時間。接連幾聲雞啼,阿信也醒了。她抹抹眼,一看阿強就躺在自己身邊,便一下子坐了起來。 “你怎麼睡在這裡?!”她脫口而出。 阿強也坐了起來,“你忘了,昨天大林叔把我們安頓在這個房間裡的。” 阿信撥了撥額前的散發,想了想,“那怎麼辦,拉個帘子吧?” “唉,算了。人家都這麼覺得了,我們自己還不好意思?那不是更難為情?” 阿信看了阿強一眼,低下頭來自言自語:“我們這算是怎麼回事呢?” 阿強說:“不管怎麼回事,我們都得感謝大林叔收容我們才是,別讓他難為了。” 阿信又躺了下來。阿強卻不敢再戀床,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做了那事。今天是住大林叔家的第一天,不好造次。外面已經開始有了聲響,於是他披上外衣,走出了房間。 他上房子側門去上茅廁,就見張嬸正在一邊洗衣服。 “張嬸您早,您在忙呀?”阿強走近去招呼。 “早,早,沒什麼,沒什麼。”張嬸客客氣氣地說。 阿強上完茅廁走到前房,就見大林正坐在天井的台階上修理水桶。 “大林叔早,我幫忙做點什麼吧?”阿強走了過來。 大林笑了笑,“你剛來,不着急。今天我們吃完早飯後,就去山裡的張氏家廟看看。”說到這裡,他對側門外喊道:“阿娥,你還磨蹭什麼呢,趕緊做點吃的了!” 張嬸一邊甩着濕漉漉的手一邊走了進來,嘴裡嘀咕:“番薯粥已經好了,弄點鹹菜就成了。” 阿強一聽,連忙跑後落的房間裡,把阿信叫了起來。“快起來,我們要吃早飯了!吃完早飯還要跟大林叔出去。” 這天早上,張大林家的大圓桌上總共圍坐着九個人:張阿婆,大林夫婦,大林的大兒子建南、兒媳婦阿真和她懷中的嬰兒,小兒子建安,還有阿強——夫婦。早飯很簡單,就是一鍋番薯粥,一點自家醃製的鹹菜乾,幾塊鹹魚和一盤新鮮的空心菜。飯桌上除了張阿婆偶爾問兩句阿強他們打哪裡來外,只聽見大家低頭吃飯的聲音。早飯一吃完,張大林就把建安叫了過來。 “什麼事阿爸?” “你來給新來的客人背一背三字經吧。” 什麼?三字經?阿強和阿信面面相覷,一下子沒想起來那是什麼。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建安已經用清脆的童音念了起來:“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哦,這個聽過,阿強阿信明白過來了。“大林叔,建安好聰明呀!”阿信誇讚。“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阿強附和。 張大林對建安說:“還不錯。這個不懂不行,咱們張林可是儒林之鄉。” 早飯一過,建南、建安和張嬸就到地里去了。大林站了起來,“我們也走,上家廟去!” 阿信指着桌上的碗筷,說:“我先把這些收拾一下吧?” 正給嬰兒餵奶的阿貞一聽,連忙站了起來,一邊騰出一隻手來收拾桌子,一邊說:“你們走吧,這裡我來!” 阿強和阿信跟着張大林出發了。大概是來張林路上步行四五個鐘頭練出來了的緣故,現在走走山路也不覺費勁了。不多時,張氏家廟就到了。 這座張氏家廟並不大,和普通民宅差不多。正面有三扇門,都貼着紅對聯。第一次面對張姓殿堂,阿強站在廟前,竟有幾分激動了起來。 走進廟堂,迎面是一個金紅色祖龕:金字紅聯高懸,長長的紅色案台上豎立着張氏祖牌,還供奉着阿強和阿信不認識的神像。煙香縈繞的銅爐台區整個一個紅光耀眼。那氣場,喚醒了阿強心底一種模糊的信念和自我意識;那信念和自我意識又催出了一種自豪感來。 地上有三個供下跪的跪兜。“來,在咱張姓祖宗前跪拜。”張大林說着,點亮三炷香,遞給阿強。 阿強大大地“嗯”了一聲,鄭重地接過香,跪了下來。“張姓祖宗們,張阿強給您們磕頭上香來了。阿爸阿媽,您們也都看見了吧……”想起自己自小沒了爹媽,獨自闖蕩二十多年,又經近期的劫難,流落到張林,阿強不禁涕淚漣漣。 見阿信還在一旁呆站着,阿強拉了拉她的衣袖,要她也一起跪下。 等阿信跪下來了,阿強輕聲對她說:“要請張家祖宗為我們的親事作證!” “那,我們梁氏祖宗呢?”阿信問。 “咳,以後有機會再去拜梁氏祖宗。我們這親事一直無憑無證的,現在剛好。來,你把這手合起來!” 阿信跪在阿強身邊,雙手合十。 “張氏祖宗啊,”阿強輕聲喃喃,“感謝你們為我和阿信成親作證,求你們保佑我們,從此無災無難!”阿強說完,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你磕頭了沒有?”阿強轉身問阿信。 “還沒有……” “還不快磕!”阿強第一次命令阿信。 阿信聽話地跟着磕了三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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