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
蘆花腳步往石家去, 心思卻留在秀月身上; 就這樣一路象失了魂似的, 跟着石伯回了家.
到了家裡, 石伯讓她坐下. 蘆花坐了下來, 眼前全都是秀月的形象. 也聽不清石伯說了些什麼, 只聽到一句 “人言可畏!” “石伯, 啥人言可畏?” 蘆花抬起頭來問. “敢情說了老半天你還不懂啊?” 石伯點了袋煙, 叭叭吸了幾下, 說: “那長河家門口人家怪你罵你的話你可都聽見了?” “怪我罵我? 我沒做啥錯事, 怪我啥?” 石伯熄了煙, 把煙斗在地上敲了幾下, 說: “這麼着吧, 從今往後, 你不要再到長河家去了. 反正秀月也不在了, 你去也不合適. 到時候你在村里會呆不安穩的. 就算是你不覺着, 石伯我還不好做人呢.” 蘆花心裡象亂麻一樣, 這頭還在想着秀月, 那頭石伯就不讓她進長河家門了. “石伯, 秀月出葬, 我得去一下, 求您讓我去一下.” 石伯嘆了口氣, 站起來, 沒再說什麼.
村里一般出葬, 大小總會有些儀式. 秀月出葬的那天, 就是自家的幾個親人, 還有就是抬棺的, 其他什麼也沒有. 長河替秀月選了個墓地, 就是離那座古廟不遠的山坡上. 那裡有很多青翠的樹木, 不時有鳥兒叫喚.
“等到夏天, 還有蝴蝶飛來. 秀妹一定會喜歡這處地方.” 長河說, 這是秀月下葬後的第二天. 蘆花一邊抹着淚, 一邊看着長河. 幾天工夫, 他瘦了許多, 眼圈發黑, 嘴唇乾裂. 蘆花真想身邊能有壺水給他解解渴和乏. “長河大哥, 你自個兒要當心點…” 蘆花說. “我要給秀月做個碑.” 長河只管自言自語. 蘆花看到長河手裡拿着兩個車輪子, 就問那輪子做什麼用. 長河說, 有人勸他把輪子燒了, 說是給秀月捎了去, 這樣她在那裡才能走得動. “我想通了, 秀妹在那裡肯定有腳有手有力氣, 啥也不需要. 秀妹在那裡, 一定是最漂亮的仙女!” 長河說着, 止不住的哽咽.
那以後, 蘆花沒再踏進長河家門. 但是不知怎麼的, 心裡會忍不住想着, 惦着, 每天出去, 她都要特意繞到北邊打石的工地那裡去看一眼. 自從秀月走了, 長河就幾乎天天到那邊去打石. 有時旁邊沒別人, 蘆花就會過去和他打聲招呼, 遞口水給他喝. 看着他, 蘆花才覺得自己還活着, 這個世上, 還有人認得自己. 兩人沒機會說多少話, 但是兩聲相互的招呼, 一個眼神的對視, 都使她覺得心頭寬慰.
這天, 蘆花到工地去, 不見長河在那裡. 心裡有些空蕩蕩的. 第二天去, 還是沒見到人, 接着是第三天. 蘆花覺得不對勁, 心頭象有個什麼東西懸着, 腳步就不由自主的往長河家挪.
走近了那道柴門, 過去的事就象還是昨天似的, 一下子都出現在眼前; 一陣難受湧上心頭. 她知道, 秀月再也不會坐在那靠椅上沖她笑了.
推開柴門, 冷不防和出來打水的美玲撞了個正着.
“你來幹什麼?” 美玲冷冷的問. “我…” 蘆花一下竟答不上話. “你還是回去吧, 省得給河哥再帶來晦氣.” 美玲說.
蘆花站在那裡, 也不往前, 也不後退. 美玲急了, “我說回去你聽見沒有啊?!” 這時就聽見屋裡傳來長河的聲音: “蘆花來啦? 進來吧!” 聲音很弱, 蘆花一聽, 也顧不得美玲攔着, 緊着幾步進了屋. 就見長河靠在床頭, 臉色有些發紅. 蘆花心裡緊揪着, 問道: “長河大哥你沒事吧? 工地上好一陣沒見你….” 長河說: “沒事, 就是有點發燙.” 長河說着, 咳嗽了起來. “你怎麼咳嗽了?” 蘆花看着他, 想摸他的額頭, 卻不敢伸出手去. “蘆花, 你來得正好, 幫我去摘點草藥來好嗎? 我指給你看過, 你認得的.” 蘆花想起了那座古廟邊上的退燒草, 她點點頭說: “我記得, 我這就去.”
美玲在一邊怨道: “河哥, 你咋不早跟我說呀, 我前天去給你摘來熬, 你就不用躺這麼些天了!” “好了美玲,” 長河說, “前天我自己也想不起來. 你, 你還是先回去吧…” “怎麼, 蘆花一來, 就不要我了?” 美玲看了蘆花一眼, 有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 就是自己到底是哪點不如這個外地來的野女人. 長河搖搖頭, 說了句: “先回去, 等我好了, 就去給你做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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