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要在二十九歲以前結婚 (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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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的事彭惠傷了大心了. 她無論如何不能理解為什麼文杰連這一點點廉價的快樂都不肯給她. 留那花開幾天對誰都沒有傷害啊!
記起了誰說過的 --- 好象是小施 ---- 男人會為他所愛的女人去摘月亮. 摘月亮和那株向日葵, 簡直就不能同日而語. 文杰愛她嗎? 文杰不愛自己. 這就是她的結論.
她哼了一聲, 輕輕說了句: "我再也不相信什麼摘月亮."
其實愛不愛還在其次, 更重要的是他不尊重自己; 他輕視自己. 一段時間以來他對自己的態度, 對自己在家務事上的苛求, 實在讓她受不了. 細細想來, 其實有些東西很早, 還在大學時就有端倪, 只是自己沒注意. 出了國, 特別是有了女兒以後, 這些東西漸漸清晰, 浮出了水面.
那麼, 自己愛他嗎? 這是一個更嚴峻的問題. 從來沒有這樣冷峻地問自己這個問題. 快三十歲了, 才第一次這樣問. 這個問題使她一下子感到迷失: 假如自己不愛文杰, 那麼, 愛是什麼? 愛是什麼樣的?
兩人之間慢慢冷了起來. 這冷借着女兒的中介迅速發展. 常常是一個人逗着孩子玩, 另一個人就呆一邊. 雖然沒敵意, 不吵架, 但是也沒有什麼親熱勁.
慢慢的, 好象家裡還沒有工作的地方有勁. 每天一走出家門, 她就有一種釋放的感覺. 她為這種感覺而感到慚愧, 不安, 甚至負罪. 有一次她剛一出門, 猛地聽到天然在哭. 她馬上折回來看個究竟. "然然怎麼哭了?" 她問被保姆抱着哄着的女兒. "熊熊...." 女兒說. 哦, 原來她找不着了自己的貼身玩具. 彭惠猛地記起來她昨晚把玩具拿去洗忘了拿回來給女兒了. 那天到學校時, 她顯得沒有往常精神, 她分着心想着女兒....
孩子長得快, 轉眼就九歲了。文杰也把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女兒身上。各種各樣的學校活動和課外課程。加上他自己公司里的事情日益繁雜,他和彭惠每天說的話竟然可以掰着指頭算! 彭惠呢,也越來越投入她的中文教學中心。她已經成了中心裡的資深骨幹。
中文教學中心裡來了一位特別的學生, 是全校年紀最大的, 28歲的唐豫彼得. “你的名字怎麼有四個字?” 彭惠很奇怪. “因為…我爸爸是中國河…河…” 唐豫的中文沒撐上幾句就連接不下去了, 只好改用英文和她說. 他的父親是早期來的中國人, 老家河南. 母親是白人基督教徒. 兩人在給孩子起名字上有過分歧. 一個要刻意中國根, 另一個要體現基督信仰. 妥協磨合了一下, 就起了這麼個名字. 不過還是母親占了上風. 彼得是他的正名, 而豫只是中間名.
想不到唐豫父母有這樣的磨合經歷, 彭惠聽了心裡暗想着, 看來夫妻關係都不那麼順暢.....他父母是跨國結婚, 文化背景太不相同, 而自己和文杰不僅同文同種, 還是四年同窗, 應該更容易溝通才是....也不知從哪天起, 怎麼開始的, 自己和文杰之間就起了疙瘩.
都說混血兒漂亮, 真不假. 唐豫有一頭棕里透黑的頭髮, 高鼻梁, 深而大的眼睛, 適中的嘴唇. 他的皮膚基本上偏向東方, 所以彭惠看起來還滿有親切感. “你這名字的由來太有意思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中國文化和西方的信仰有這樣的結合法.” “是, 不說朋友, 我自己都覺得滿有意思. 我挺喜歡這名字的.” “那你是基督教徒嗎?” “是. 我很小的時候就跟着我媽媽去教堂受了洗.”
彭惠認真地看了一眼唐豫, 想體會一下教徒究竟有什麼不同於人的地方. 特別是那麼小就能決定自己的信仰, 真不簡單. “你怎麼會想起來學中文的?” 她心裡滿是好奇. “我越來越覺得對中國有一種自然的感情和嚮往, 想了解她, 接觸她. 一切和中國文化歷史有關係的我都感興趣, 或者說, 喜歡.” 唐豫說. “那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學?” 彭惠又問. 唐豫說他剛好大學畢業工作期間. 覺得這個中文教學中心挺不錯的, 他來了好幾次了, 才作的決定. 等再去攻讀碩士時, 他應該就有比較堅實的中文基礎了.
報名的時候唐豫問能不能把他分到彭惠班上.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能照顧的我們儘量兼顧.” 負責人說. “我喜歡她的口音, 還有, 她班上的學生年紀大些, 不會顯得我很滑稽.”
唐豫學習非常認真用功. 他從來沒有遲到過. 作業也完成得很出色. 每次下了課以後, 還要拉着彭惠問半天. “你學得真快.” 彭惠由衷地誇他. “那是你教得好.” “你自己很用功.” “因為很有興趣. 那些古代的寓言神話故事非常好, 你講的很好.” “故事本身就好.” “有講得不好的, 聽起來感覺兩個樣.”
還在國內時外國留學生們就很喜歡聽彭惠的課. 到了美國, 有美國成年學生誇讚自己講的好, 真是另一種鼓舞. 彭惠心裡很高興, 也打心眼裡喜歡自己的這位新學生.
回到家裡, 彭惠就和文杰說起了唐豫. 講他的身世, 他名字的由來和他學中文的熱情. “他進步快極了. 都開始能寫短文了.” “這有什麼, 二十八歲, 又年輕又有理解力. 不好才奇怪呢.” 文杰冷冷地說. “我是覺得他一個美國出生的年輕人有這份尋根熱情也不容易.” “那也沒什麼, 不是有黑人到非洲去尋根嗎?” 文杰還是不怎麼以為然.
晚上吃飯的時候, 文杰就說: “要不你還是呆家裡?” “為什麼?” 彭惠很驚訝, “我在那裡做得好好的.” . “你看, 你的工資, 扣掉補習班費,扣掉稅,也就沒什麼了。孩子麼,還是多和母親在一起的好。 我也放心些.” “我自己帶那會兒, 你也沒怎麼放心啊. 你也沒覺得我做得好啊. 你也沒覺得我那也是一份工...” 彭惠說. “行行," 文杰打斷她的話: "我只說說我的看法. 哪來那麼多事! 你要留戀學校那地方, 你就還干着吧. 其實家裡不需要你賺這個錢.” “不是留戀, 也不是需不需我賺這個錢. 在那裡自己的才能能多發揮出來, 還能學到些新東西, 跟社會也是個接觸, 不然將來真要落伍的.”
彭惠比較自己在家裡時的情形和在工作上的情形, 覺得在工作上更能看到自己的價值, 更有成就感, 也更受鼓勵. 唯一不足的是女兒. 女兒麼, 每天回來就能看到. 她在補習班也學到很多. 沒有理由放棄工作呆在家裡.
文杰難道不理解這點? 不知為什麼他要自己回到家裡? 他真為自己好還是另有什麼想法? 彭惠想不明白, 也不想了. 該去和女兒作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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