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又听见特丽莎和陈先生说着什么,声音挺大。我留意一听才知道特丽莎不喜欢门口那棵棕榈,说好运气都给它挡住了。 “坏运气也给它挡住了。”陈先生说。 特丽莎还不干,陈先生就说:“那你自己去跟房东说吧。房东要让,我没话说。” 那一次的六和彩我也没中,连一元都没赢回来。那以后我没有再买过彩票。也是因为太忙,想不起来。不久我找到了一份工资高一点的工作,就从陈先生家搬了出来。 我在新公司做了两年,实在不喜欢我的老板,就辞了职,转到了另一家公司。又做了两年,那家公司要搬到外州。我喜欢L城这个地方,不想搬外州去,又一打听我原先不喜欢的那个老板走了。于是我去争取,回到了前一家公司。运气还不错,他们还给我长了工资。我琢磨着这下应该可以安定下来了,就贷款买了一部很不错的车,还租了一处独立的房子住。虽然房子比较老,只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但是配上前后院的草坪和花卉树木,真可算是我住小洋房的梦想成了真。 不料几个月后,公司财政出现了问题,开始裁员。我躲过了第一波,第二波没躲过。 “露西,我很抱歉,”经理说,表情很沉重。“这不是公司的本意。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会把你再找回来。” 我一下就傻了眼了。 找了三个月没有找到工作。看着我还没有付完款的车,我的难以胜帐的“小洋房”,突然想起了六和彩来。我没去买彩票,却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地方:陈先生和特丽莎的家。 快六年了,不知道陈先生他们是不是还住在这里?不知道特丽莎是不是还热衷彩票?中了没有?我注意到那棵棕榈树还平静地立在那个拱门的前方。是葡萄的季节,架子上垂着累累果实。我看着那葡萄,心头一阵宽慰:至少这葡萄对我来说是垂手可得;我不必有狐狸的心态。 刚想敲门,突然听到后面有停车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一辆浅蓝色尼桑小卡车的门打开了,从里头出来一个人。我一看惊喜:那不是陈先生吗!接着另一头下来了特丽莎。他们还住这里!卡车上装满了家具,陈先生和特丽莎正要从上往下扛桌子。 “陈先生,特丽莎!”我一边叫着一边快步过去。 “你是……”陈先生看着我,迷茫了片刻。 “你怎么不认得她了,她是露西呀!”特丽莎提醒自己的丈夫,还是那个声调。 “露西,对对对!”陈先生连声称是。“好久不见,你怎么又上这边来了?” 我对他们的好奇大过他对我的好奇。我看他们车上的家具都是旧家具,并没有居家升级的意思。 “陈先生,你们这是搬出去还是搬进来呀?” “也出去,也进来。进去说,进去说。”陈先生看上去还是那样,脾气好,很热情。 原来三年前,一直乐彩不疲的特丽莎中了一次三百万美金的大奖!我可以想象特丽莎当时有多兴奋。 “谁不高兴呢,我都高兴,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陈先生说。 可是兴奋过度又没有太多世故的特丽莎,很快就去买房子,花销也大了起来。等到她发现这钱不怎么经花时,有人告诉她投资股票,那比中六和彩还厉害。于是她瞒着陈先生去投资股票。结果,“结果你都看到了。”陈先生说。“我们退了那房子,又搬回这个老地方来了。” “哎,还是老地方好。”特丽莎说,眼帘低垂,难掩歉意。我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歉意。 “我早说了,那棵树可能不保证你发达,但是它保证你平安。” 听着陈先生的话,我不由得抬头看了看门外那棵树,那棵家乡也有的树。“不瞒你们说,我本来是想找你们商量搬回来住。”我也把自己几年来的起起落落和他们分享了一下。 “没问题,商量什么呢,”特丽莎还是那个快人快语。“你住就是了,房租还和以前一样。” 一个星期后,陈先生他们帮我搬回了我原来的房间。当天晚上,特丽莎把一小盘春卷送到我的房间来。“越南春卷,尝尝吧。” 我拿起一根来咬了一口,嗯,油是多了点,但真是香,我也确实有点饿了。刚吞下两根,特丽莎又来敲门。“露西,我们正在看连续剧呢,新的港片。想看就出来看,很好看。” “谢谢,我会的。” 特丽莎的脚步声咚咚响了回去。屋里静静的。他们来美国有二十年了吧,我心想。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是喜欢港剧,因为它用的是他们熟悉的语言。我突然间觉得,时间,金钱,命运,这些天地之间、人世内外最强有力的东西,其实并没有我们夸张的那么强;它们其实改变不了一个更强有力的东西,我一下子说不好那个东西,只觉得那个东西埋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地方。 窗外月光如水,那棵棕榈树安详的影子,倒映在我窗外的地上。看着那影子,我心里很踏实。 我就这么和特丽莎他们住了下来。特丽莎还做她的车衣工,陈先生还教他的书。特丽莎没有再买过半张彩票。 “我老公有医疗保险,我什么都不愁。”那次屋里大扫除,她这么跟我说。 (完) (发表于世界日报小说世界) 淫女 (短篇小说)二 特丽莎中彩 (短篇小说 上) 1 + 1 = 0 (短篇小说 全) 要多久…才能认识你 (小说) 31 觅宣蓉 要多久…才能认识你 (小说) 30 比华利之前 莱茵河畔一根儿筋 - 德国统一神经 by 孩子他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