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日报副刊 2018年7月10日
儿时的杯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搪瓷杯时兴的年代,那简易杯子时常被别在腰间,随时用来盛水止渴;而静心独饮,或知己茶叙,可就非紫砂器皿或纯瓷不可。 老家的茶大都来自安溪,香味浓郁,仿佛直接从地底带出来的一般。祖父泡茶用的是紫砂壶。体积略大于拳头的茶壶里,有六、七分的空间被泡开的茶叶所占据。爷爷用的紫砂杯大约是一般搪瓷杯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一杯乌龙水仙入腹,浓馥彻肺,提精怡神。二叔公来时,老哥俩便会坐一处,一边享受那紫砂浊饮,一边说着他们过去共同的那些人和事——我知道,那些事里一定有我三叔公。新中国成立前不久,三叔公到金门谋生,海边与大哥的挥手道别竟成诀别! 父亲自己喝茶时用的是有盖子的大瓷杯,一杯放桌侧,陪伴他读书写字的时光。等到一群朋友纷至来访,父亲便会殷勤地端出一套紫砂茶具。容量等于两个鸟蛋那么大的紫砂小茶杯,如众星拱月似地围绕着一个绣球花一般大小的紫砂茶壶。底下是一个紫砂圆形托盘。第一道茶是不喝的,要倒进托盘里,聊天就从那第二道茶开始。紫砂小杯是那么样的小,一口都不够,却有个美名:功夫茶杯。这一群朋友的的交谈似乎也因此变得絮絮叨叨。一个大热水瓶放在一边,供父亲随手往茶壶里添滚水。 出生于闽南的我,可以说是喝着茶长大的。小时候喝茶,瓷杯和紫砂杯都用过。回想起来,用这两种杯子喝茶,感觉是不一样的。瓷杯矜持,在茶水和自身之间划了一道清晰的线;紫砂杯亲和,自然而然地与茶水浑然一体。用瓷杯,能喝到茶本身的清醇;用紫砂杯,连那茶之所从来的泥土气息也一并品尝。 紫砂壶体态圆融精巧,表面润泽光滑,集实用与艺术于一身。从气味、色泽和温度等等方面上看,紫砂壶和茶(特别是乌龙茶)之间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尽管如此,瓷杯的运用还是越来越广泛。瓷质茶具经常会被当作佳礼来赠送。出国前夕,我依依不舍的闽南老乡伍阿姨送给我们一套博山出的青色茶具。它瓷质朴素敦实而又细致可人;高茶壶,小茶杯,每个杯子还配有小垫碟。我很爱惜那套茶具,总要等到有特别的好友来时才取出来招待。由于国外生活形态的骤变,日子过得非常紧张,我们竟也没有太多的机会使用那套茶具。后来,国内好友又送了一套产自唐山的白底间浅咖啡色瓷茶具。这一套茶具,质地如白玉般玲珑剔透,细腻滑润;那茶壶亭亭玉立,如少女迎风般传送着天涯咫尺的友情……每次有朋自远方来,我们便会祭出这套美丽的“秘密武器”。第一次用它品茶的朋友,都会禁不住停下口来,细细欣赏一下手里精美的茶杯,啧啧夸赞。 前几年,一种新型的茶具开始时兴起来:简便的玻璃茶壶。后来,人们又在玻璃茶壶的口子里配上过滤器。如此泡茶,不仅里外通亮,也省去了茶叶外泄的麻烦。而玻璃的特质,似乎更能突出茶本身的清纯来。现代生活追求实用和便利,紫砂壶的“古早味”似乎在渐行渐远。然而就如同本文开宗明义说的那样,紫砂茶具的天然纯正,它所守护的芳茶灵韵,无论时空多么遥远,只要闭上眼睛想起它来,它便在唇边。与紫砂茶具一样源自泥土的瓷壶瓷杯,与时俱进,不断焕发出执着的迷人光彩。亲和美好、精巧温润的茶具,呼唤、守护着人间茶界的芬芳礼仪和情真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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