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民走了,左江久久地站在天井里发愣。左纳过来,问父亲是不是在担忧什么。左江说了一句:“看来淮左也不安稳……” 其实此刻左江忧虑的,还不光是北方胡人可能的南侵。左民不在,左江身边只剩下十六岁的左纳和十四岁的左健。他们都太年幼,而私盐又是这样一个高风险的行业,万一给官府抓住把柄,左家便危。 心中不踏实,左江便唤来左纳,又请来焦裕仁和霍少虎来商议。左江先是说出了他对淮左一带的忧虑。“最安全的,莫过于渡江至江左。”他自言自语。其实不管是左江自己,还是周围几位,都清楚地知道左家此刻不可能再做一次迁徙。少虎安慰说,至少广陵位于淮河南端,靠东南,北方胡人一时难以掌控到这里。“广陵的安危就先听天由命吧!”左江叹道,接着又说出了他对私盐业万一遭遇官检的担心。 焦裕仁说:“我也一直在担心这个事。老庄主当年好像司马氏里有点关系?”他指的是左江的父亲左干的人脉。 左江摇摇头,说:“你我父辈一样,当年只管打仗,避涉官场朝政。我父亲当年倒是认识司马氏王亲,然人皆不在了。到了我这辈,稼乾你是知道的,已经生疏了朝堂,更远离了朝野官员。” “公卿说的也是。”焦裕仁遂把目光转向霍少虎,“记得霍护卫好像府衙中有认识的人?”霍少虎回复:“那是霍家宗亲的关系。” 左江问是什么样的关系?他隐约知道霍少虎的宗亲里有人做官的,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官。少虎回道:“我堂伯的儿子,好像叫霍延庭的,是徐州刺史手下的一个官,原来听说很管事的,只是现在淮北混乱,不知他还顶不顶事。” 焦裕仁说:“左园孤闯天下,当下做了盐业这一行,只要有一点官场关系,恐怕我们都得去争取。” 少虎说:“只要庄主愿意,在下可以北渡淮河,到彭城去探视霍延庭。” 左江双眉紧锁,想着这样做是不是值得。一来,父亲曾叮嘱过他,好好经营左园的事,不要去沾官府的边;二来,正如少虎所言,淮北如今成了胡汉争斗的场地,不知这个霍延庭是否顶事。三来,不管怎么说,眼下旧朝不再,新朝未立,盐政无序,左家正是利用了这个空挡期。左江记起了一年前的那一天,孙掌子在淮河边上和他说的话:“我闻行中人言,盐禁可望松绑,改征盐税。”想到这里,左江说:“如果我们自己去找官府的人,那不是正好告诉官府我们在做私盐么?” 焦裕仁说:“没有法子,就只好使钱打发。” “不好,”左江说,“这个钱,恐怕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如果我们做了,今后就和官府黏在一起了。” 这时左纳说话了:“父亲说的极是,这样做不值得。前次父亲差我去建邺时,我听得真切,江左王室有意开放私盐,收取盐税。” 焦裕仁拍了拍腿,“这样就太好了。只是当下,正式盐政尚未付诸实行,万一有官府来问,我们要如何应对?” 少虎建议说:“如果官府来,我们就推说刚刚南迁不久,不知道当今究竟何种盐政。如果在半路遇到盘查,我倒是想,我们需要一个扬州和徐州的刺史符节,至少也要有太守令节。” 左江问少虎要如何得到这官印?少虎告诉他:如果不想和官府打交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假造。又说他见过太守令节,知道它长什么样。 左江想,刺史符节体大,造假不起。太守令倒是可以考虑。事到如今,防范万一,还真的不得不一试了。 仅仅数月之后,少虎和从恩的一次护盐途中,便真的遇到了晋朝官府兵丁的盘查,结果给发现了食盐。那少虎机灵,便拿出了假造的广陵郡太守府令,编假说,他们是奉广陵郡守之命将盐运至淮西的。还顺带把徐州刺史也编了进来。两个兵丁一听此事与徐州刺史有关,草草看了看“广陵太守府令”,没有多问,便放行。 少虎和从恩护送食盐会广陵后,跟左江一说,让左江倒抽一口冷气。 再往后,不论是北边的晋王朝还是江左的晋王室,甚至是胡人的前赵朝廷,似乎都管不到淮东一带。左家,不论是在地理上还是在营业上,都处在一个相对空挡自由的地方。是不幸中的幸,还是安稳中的危机?左江的每一日,都在这如履薄冰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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