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謙小說 要多久才能認識你 (35) 她憐憫那重創自己的人

紅楚在湖南出生, 不過很快就隨爹媽回了北京. 住在一條胡同的一座四合院裡. 
紅楚有個叔叔, 叫山城, 年長她十一歲. 小時候山城叔叔經常和她玩, 抱着她上街買冰糖葫蘆什麼的. 記得叔叔還給她買過一串粉色的項鍊. 她也很喜歡叔叔. 長大了一點後, 聽媽媽說, 叔叔其實不是親的, 是奶奶好心揀來的. 山城進了這個家不久, 奶奶就過世了. 家裡人對他冷淡了下來. 一九六九年, 紅楚五歲, 山城叔叔讀到了高二. 有一次在街上, 很多人圍着辯論, 山城說了句: 毛主席也會做錯事呀. 立刻就被抓了去, 打成了現行反革命, 關進了大牢.

山城坐了七年牢, 七六年被放了出來. 那年他二十三了, 長着粗粗的鬍子. 回到家裡, 家裡人對遭難久別的他並沒有顯示出什麼特別的熱情. 倒是紅楚, 一下子就熟, 問他是不是常常吃不飽, 怎麼那麼瘦. 她還跟以前一樣和他玩耍.
＂叔叔不在時可想你了，你呢，想叔叔嗎？＂ 山城問。
＂想。＂ 紅楚說, ＂我還不明白， 說毛主席也會犯錯有什麼不對呀？為了這個還...＂
＂噓，別說了楚楚。＂

有一回山城不舒服, 躺在他的小房間裡. 爸爸媽媽忙, 也沒怎麼顧上他. 紅楚發現了, 就自己去請大夫, 去抓藥. 山城本來不喝藥的, 紅楚很堅持, 他就聽話喝了下去. 喝了兩天, 病就好了.
“楚楚, 你真好, 象個小仙女.” 叔叔這樣對她說.

那時候她十二歲, 上小學五年級了. 山城對她不再象小時候那樣嘻嘻哈哈了. 相反的, 他常常愣愣的看着她, 眼神很奇怪.
“怎麼了叔叔? 我身上哪兒不對嗎?” 紅楚問.
“沒有不對,” 叔叔趕緊把眼睛移開, “楚楚長大了,” 他說, “楚楚很漂亮.”
叔叔是第一個說她漂亮的人.

那一天, 爸爸媽媽出城去了, 家裡就叔叔, 紅楚和弟弟在. 天很冷, 紅楚知道叔叔的房間冷, 就跑到胡同口買了幾塊熱騰騰的紅薯, 提了一壺熱水, 給他送過去. 進去了一看, 見他窩在牆根喝酒.
“喝酒不好, 叔叔怎麼還喝酒呀?” 紅楚說.
“楚楚, 天下就只有你一個人還在意我好不好,” 山城說, “只是這天太冷, 不喝點不行.” 他一邊說, 嘴裡散發着酒味, 一邊拿異樣的眼光看着她. 他的眼睛不知是沒睡好覺還是怎麼的, 布滿了紅絲. 紅楚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放下紅薯和熱水就往外走. 不料山城一把抓住了她.
“你要幹嗎叔叔?” 紅楚感到山城動作有些猛, 越發的害怕起來.
山城沒有說話, 緊着就把她摟了過去.
紅楚想掙脫, 哪裡是二十三歲的山城的對手. 他馬上就動手解她的衣服. 紅楚驚恐萬狀, 喊了起來.
“別喊楚楚, 我不是壞人, 我只想親親你, 求你了, 就一下下, 別喊.” 山城幾乎是在求.
紅楚還是喊.
“告訴你別喊, 喊了也沒用. 你爹媽不在, 你弟弟要來了, 我就對付他.” 山城急了眼, 轉而來威脅的了.

紅楚聽他提到了弟弟, 真的就不敢喊了, 她怕弟弟無端受到傷害. 就這樣, 十二歲無助的她, 並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山城到底是對自己做了什麼, 只知道自己身體上最不能讓人見, 最羞於讓人見的地方被自己的叔叔看了, 碰了, 底下是一陣的灼痛.
他從自己身體裡出來的時候, 她看到了她永遠不想再看到的….  .....

弟弟來了, 他來找姐姐. 一看姐姐零亂的模樣, 就跑過來問: “姐姐你怎麼啦?”
紅楚搖搖頭, 讓弟弟回去, 說姐姐一會兒就過來. 弟弟走了, 紅楚失聲哭了起來.

山城的酒醒了大半. 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了, 紅楚在那裡哭成了淚人, 他在一邊不知所措, 臉抽搐着, 都變了型;  “我不是人呀, 真不是人呀…” 他直罵自己是畜生不是人.
“求你楚楚, 千萬別和你爹媽說, 說了, 我准又得去坐牢, 我這輩子就算完了.”

兩天后, 爹媽回來了, 弟弟就把那天見到的奇怪的事和爹媽說了, 媽媽把紅楚叫了去.
“楚楚, 到底發生了啥事? 山城他是不是對你咋樣了?”
紅楚咬着牙, 搖搖頭, 說沒咋樣; 再怎麼着, 她都不想山城再進大牢.
“沒咋樣你怎麼哭了? 快說實話!”
“就是我和叔叔吵了一架.” 紅楚說着, 跑出了家門.

就這樣, 紅楚變了一個人. 頭幾個月裡, 她就那樣傻傻的, 有些失魂落魄. 後來長大了點, 知道點事了, 知道自己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了, 人家是豆蔻年華, 而自己, 那朵花還沒開就先謝了. 她離男孩子們遠遠的, 有男孩子無意中碰她一下, 她都會心驚; 從電影上一看到男女親近的鏡頭, 她就會想起山城從自己體中出來剎那間的情形…她就會噁心想吐.

山城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他知道自己毀了紅楚, 那個快樂的女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楚楚, 你什麼時候才會再高興起來呀? 只要你能再高興, 我下地獄都行. 你要恨我, 你就去報案吧, 我願意再去蹲牢.”
蹲牢? 蹲牢就能還她青春的一切, 能撫平她身心的重創嗎?
她上大學前, 他和她坦白, 說他老早就喜歡她, 真的喜歡她, 他想娶她.
“你知道嗎, 我真的想去死呀!” 這是紅楚的回答.

上了大學後, 山城還常偷偷的騎着車來探望她, 給她捎這捎那.
“你不要來了, 看到你, 我全身都會疼.” 紅楚對他說.
“我知道楚楚, 我做牛做馬八百個輩子都抵不了我欠你的.”
“你沒有欠我什麼.” 誰, 誰能還給她愛的能力?
“楚楚, 你別有顧忌, 你去找婆家, 你去嫁人, 要是不成, 我一直都會等你的, 我就算是打光棍一輩子, 就算是當和尚一輩子, 我都等你.”

山城其實很不容易的. 他沒有多少文化程度, 又坐過牢, 一耽誤就是好多年. 他幹了好幾年農民, 後來學會開大卡車, 就當上了卡車司機. 整天跑遠郊, 食宿無定, 非常辛苦.  紅楚雖然恨他這樣發獸性傷害自己, 心裡卻是, 除了還存着兒時和他的純真情感外, 又多了一份深深的憐憫.

紅楚出國時, 沒和他道別. 她想離開他, 離開那個傷心地遠遠的. 後來從媽媽那裡得知, 山城很傷心, 家也很少回了, 總在外頭流浪. 快奔四十的人了, 還是一個人. 

”水..” 紅楚說到這裡, 跟方覺要水喝. 她嗓子乾乾的, 眼睛紅紅的, 卻沒有了眼淚. 

方覺手腳遲鈍, 這是他聽過的最傷心的故事.

“你…還恨他嗎?” 方覺輕輕的問.
紅楚用手捂着嘴, 止住了呼吸, 半晌說不出話來.
“紅楚, 對不起….”
“有幾年, 我很恨他, 恨到骨頭裡去了. 這樣的傷,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體會不出來的 --- 不, 永遠不要有人再體會這個滋味…後來, 不恨了, 還同情他, 還擔心他…還, 還….”
下面的話, 紅楚沒有說下去. 

(注:  這以後要到小說第62集紅楚才再見到她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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