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家”里的“基础设施”建置得差不多了。阿信养起鸡鸭,种起菜果。张家是居民,没能分到土地,没有了磨坊,阿强又没有其他专长,日常生计成了问题。为了应急,阿强开始拾牛粪、捡破烂,靠卖猪粪牛粪和破烂赚几个钱。拾牛粪还得起早,晚了就可能给别人拾了去。等到母鸡生了蛋,阿强也会攒几个拿到菜市场地摊上去卖。日子就这么紧巴巴地过,转眼间,张家迎来了住进枪楼以后的第一个新年。大年三十前,阿强买来了一副红对联,贴在枪楼木门的两边。一副鲜红对联,让这个几百年的筒楼变了样。一家人看着他们辛苦经营起来的自己的家,心花怒放。 对面那排房子有个叫秀治的和叫锦治的两个女人,是紧门邻居。这天她们一同在外头织毛衣晒太阳。 “嗨,看,筒楼里的那户人家还贴了新联了!”秀治对锦治说。 “哼,正经房子不住住筒楼的,肯定不是好人家!”锦治说。 秀治:“我看也是。瞧那一家子,每个人都是黑乎乎的,没个好人的样。” 一个小男孩跑了出来对秀治喊道:“阿妈,阿爸叫你进去!” “哦,就来,就来!”秀治慌忙盘起毛线活儿,对锦治说:“你忙,我得进去了!” 一九五二年,正月十五晚上,阿信的肚子痛了起来。 “不是说二月吗,怎么这么快!”阿强有些惊慌失措。 阿信捂着肚子:“你快去请黄大夫吧!” “嗯,好。立鸿,看好你阿妈,阿爸去去就来!” 阿强到黄大夫家,找不到他;他的女儿说他和黄师母一起上街看花灯去了。于是阿强赶到镇中心热闹处,到处张望寻找。真是不巧,给他瞧见了黄师母!他跑过去,果然,黄医师就在那里! “黄大夫,黄大夫!”阿强上气不接下气。 黄师母一见阿强,脸露愠怒,拉了拉黄医师,“咱们走,到那头去。” 黄医师没有跟着,反而问阿强:“阿强,这么急,什么事?” “黄大夫,阿信快要生了!您能不能帮帮忙给她看看?” “那要找产科大夫啊。” “她提前生,我一下子都不知道找谁去。拜托您了,阿强给您叩头了!” 黄大夫看了看表,自言自语:“不行,小陈恐怕走不开——阿强,先跟我去拿出诊包,然后我们就去你家。” 黄师母:“什么事呀,十五也不让人消停,不看花灯了?” 黄医师顶回去:“看花灯有救两条人命要紧吗?” 阿强和黄医师到枪楼时,阿信的婴儿刚刚出了母体。 “哇,赶紧,倒盆干净水来!” “哎!”阿强端了一盆水过来,然后提着煤油灯站在一旁照明。 黄医师取出酒精和剪刀,还有干净的药棉纱布毛巾等。接着,他剪断脐带,消毒,结扎,最后把婴儿包裹在干净的白布里。这些步数他以前做过,所以临场不慌。 “恭喜你阿强,又是儿子!” 阿强从黄医师手中接过孩子,一边流泪一边笑,一边跪了下来,“黄医师,大恩人,张家感谢您了!” “都是镇上人,不用客气。现在最重要的,母子的伤口都要保持干净,不能感染。万一有发烧什么的,医院就在北路那头,不远,要及时就医。”黄医师仔细吩咐。 黄医生走了,婴儿还在呱呱啼哭。晋升哥哥的立鸿非常兴奋,不停地哄着弟弟:“弟弟乖,不哭!以后哥哥陪你玩!” 阿信坐起来,把婴儿抱在胸前,撩起衣襟来给他喂奶。婴儿嘬着奶头,奇妙地安静了下来。“阿强,给老二起个名字吧。”阿信一边抚摸着婴儿的头,一边说。 外面一声鞭炮响,阿强探头出去看,就见海央路通向镇中心处一排灯笼,在夜空中红光闪闪。“就叫他宵鸿吧!”阿强说。 “宵鸿……嗯,这名字好。”阿信摸着怀里婴儿的头。 远远传过来一阵歌舞声,与之相伴随的灯火偶尔射进枪楼。小哥哥立鸿忍不住走到门口眺望——哇,一排耀眼的灯笼高高挂着,一回头,枪楼里却是这么样的无光! 阿强似乎看透了儿子的心思,他走到墙边,把煤油灯捻大了一点。“来,立鸿,爸这里有块糖!”元宵节原本是吃汤团的日子,可这次,张家是无缘汤团的了。阿强手里的一块糖,不知哪里来的一块糖,几乎就是这黑暗的筒楼里唯一的一块甜品。 立鸿接过糖来,咧开嘴笑了。 阿强也笑了。 宵鸿在母亲的怀里甜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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