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到了多年前的老歌,張帝的《國家》。歌中唱道:“沒有國哪裏會有家,是千古流傳的話……沒有國哪裏會有家,是萬世不變的話……”這兩句話唱出了中國人的傳統信念。國家,一直是中國人的一個重要支撐,不管你是立足海內,還是漂泊海外。 “沒有國哪裏會有家”不是無端生出來的念頭。中國人幾千年來,多次遭遇了國破的危難辛酸和顛沛流離的勞苦。兩千多年前,屈原在楚都被秦攻陷後,寫下了步步回望,一路魂傷的《哀郢》:“出國門而軫懷兮,甲之鼌吾以行。發郢都而去閭兮,怊荒忽其焉極?”一首《哀郢》,l留給後世那沒有了國家以後詩人無邊無際的哀痛和渺茫。一千多年後的唐代發生了安史之亂,長安淪陷。杜甫的《春望》續弦屈原的悲歌:“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到了南宋,“哀郢”之音更是鋪天蓋地。摘這首朱敦儒的《減字木蘭花》,因為裏面有“國破”字眼:“曲終人醉,多似潯陽江上淚。萬里東風,國破山河落照紅。”清代改良主義思想家龔自珍有詩雲:“宗周若蠢蠢,嫠緯燒為塵。所以慷慨士,不得不悲辛!”幾句詩彰顯了國紛亂,家為塵的關系。詩的典故出自《左傳昭公二十四年》:“嫠不恤其緯,而憂宗周之隕。”中國古代,連寡婦都知道國憂先於家憂。 寫到這裏,我們可以摸到“沒有國哪裏會有家”這句現代歌詞的千古脈搏了。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信念和價值觀。由《哀郢》打頭,由《松花江上》殿後的那些哀國詩歌不是騷客文人茶余飯後的無聊之吟,它是中國人幾千載一次次國破家碎的寫照。 美國的歷史,亡國之憂鮮有,所以美國人沒有中國人所持的那種視家國之間如血肉之連的信念。不過當冷戰掀起,蘇聯和古巴一起形成了對美國的核武威脅時,國家安危的憂慮頓然而生。也就是在那樣的背景下,肯尼迪總統講出了那句名言:“同胞們,不要問你的國家能為你做些什麽,要問你能為你的國家做些什麽。(My fellow Americans, 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 對家和國關系輕重的不同認識提醒人們,首先,文化也好,人性也罷,都有它的物質緣由和時空合理性。人的觀念是無法超越那個物質緣由與時空格局的。其次,也正是在這個基礎上,我們說文化無優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有如一個民族的膚色來自她的地理位置一樣,一個民族的文化根植於她的歷史和地理之中。最後,一個民族的文化和意識是可能變化的。一旦作為一個民族意識或信念的時空緣由不復存在,新的歷史時期的到來或地理因素的變遷,會漸漸改變一個民族的性格和心靈。這種變化倒不必是壞事。哪一天中國強大的歷史久了,割地被辱的感覺成了遙遠的無味微風,那麽中國的詩人們寫出的也許會是漢唐豪詩,或也許真的就是一些茶余飯後的消遣之作了。在意識形態方面,個體意識可能壓過集體意識,人們也許會更多地和國家計較:你能為我做些什麽? 家和國的關系是個體和整體的關系。在中國的傳統心靈裏,個體是從屬並歸結為整體的。另一首著名老歌《酒幹倘賣無》唱道:“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中國人是一個飲水思源的民族。這個民族特性可以追根中國的農耕歷史。農耕培養出中國人對土地和水的深切依賴和親密感情,形成了中國人對天的敬畏,孕育了中國人的整體觀念。 人類常常像蕩秋千似的在對立的觀念和行為之間來回搖擺:重個體和重整體,開放和約束,金錢和靈魂等等。孔子有先見之明,老早教導人們要持中庸之道。不過,人類要中庸也難,因為人類不由自主地實在是“我在故我思”的動物。(本文发表于北美华文作协创作园地) 一睹为快,虔谦最新 中篇小说 玲玲玉声 一 中篇小说 玲玲玉声 二 中篇小说 玲玲玉声 三 中篇小说 玲玲玉声 四 中篇小说 玲玲玉声 五 复活节,从一次同事聚会想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