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赏顾恺之人物画，浅谈小针之道
顾恺之，东晋著名人物画家，世人称其为“书绝、画绝、痴绝”。他提出“以形写神”、“悟对通神”等画论，与陆探微、张僧繇，并称三大家。陆所绘人物重“骨”，多为“秀骨清像”；张则创“没骨画法”人物多丰满，时人称“得其肉”；顾恺之人物画形神兼备，尤以重写“神”之法，为世人称道。
《斲琴图》绢本•设色画，所绘人物多是文人， 顾着意用如春蚕吐丝般的线条描绘出文人“长眉修目”、“衣袖闲飘”之象，来表现这些人物之气象不凡，轩昂洒脱之意态。他们或制弦或调琴，意态各异，风神文雅。从这帧画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来顾恺之画人物重其“神”的特点，如画面右上方，画一文士独坐长方席上，右手食指尖轻轻拨动木架丝线之中腰，神情贯注之倾听状，可谓传神。掩卷深思顾恺之为何能“以形写神”，以臻至境？也许下边三段故事可以说明： 一、“点睛之笔”。传说顾母早逝，其少年思母便画母像，一年时间专画其母新眼睛，以致达到传神地步方止。可见“传神”之笔，须从勤学苦练得来。 二、“无中生有”。《世说新语》载：“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说的是顾恺之曾为裴楷画像，在面颊上平添了三根毫毛。人问何故，顾恺之说，裴楷长相俊朗且有见识才能，这正是体现他见识才能的地方。看画的人再寻思端详，确实觉得添加了三根毫毛之后，画中的裴楷果然神气活现。这样神来之笔，正是顾恺之打破固有认识，无中生有，实现人物画“传神”之笔法也。 三、“置丘壑中”。《世说新语》还载有一则其为谢鲲画像的故事。顾恺之把谢鲲画在山林丘壑之间，人问何故？顾恺之答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即谢鲲自己说过“一丘一壑，自谓过之”的话，故画其置于山林丘壑之中。从这个层面来看，最能展现谢鲲性格特质的，是其悠然自得于山林丘壑之中的潇洒与俊逸。这种找准人物所处“位置”，以背景环境来烘托人物之精神气质的画法，也可谓妙思。 从顾恺之画人物之形神兼备，尤重写神之笔法，使笔者联想到中医之针剌法。 《灵枢》有云：“粗守形，上守神”，即上工是守神的，粗工是守形的，现在的中医师多是粗工，呵呵，因为我们现在多是剌形，而非调阴阳之机变。一个中医师，要学得“守神”之道，便须如顾恺之画其母之眼睛一样，勤学苦练，细细揣摩。那么什么是神？”神乎神，客在门“。神与魔（我们古人称之为客，多么亲切，非圣人者不能说出！）同在。现在人爱憎分明，真理好像都在他那一边，对人对物，凡和我意者赞扬之，凡不和我意者贬斥之，真是大错。孰不知“神乎神，客在门”，阴阳随时随处都在机变之中。一个人，永远是正邪合一之身心。经络行三气，上行邪气，中行浊气，下行清气，“客”永远在门也。 高明的医者是守着这阴阳机变的，粗工是守着关，即穴道也。守关者何？兵卒也。敌人来了，他才有作为，也就是病邪侵身了，他才动，这哪里会有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本领呢。决胜千里之外的本领，若以画论，就是像顾恺之知“无中生有”之法，顾画颊上三毫，便能将“裴楷俊朗有识具”表现得维妙维肖，是找这个点，找得准，颊上三毫一动，俊朗之相毕现。这一点，就是一个人气血虚损时将要“爆”出的病点，反应点，若我们懂得阴阳变化之机，及早在此点剌上一针，以贯通气血，则疾病必及早救治也。那么阴阳之变，在我们人体里是怎么一回事呢？《灵枢》有言“机之动，不离其空。” “空”者，《道德经》曰：“渊也”“谷也”，也就是存阴阳之地，阴阳出入游行之地也。我们解之为，经络。”空“包括经络，但不等同于经络，还有其它。“空中之机，清静而微”。空中之机变，是悄无声息的，变化是很细微的，一点一点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为什么病势力这么大，大如山倒？因为它积存力量的时间久矣。邪气积蓄的力量在体内久矣。也就是正气不存内的这一过程，也不是一天两天，其气必虚这个局面，也非一朝一夕就造成的。 古之四种人（真人、至人、圣人、贤人），是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的。我们都是凡人，做不到，所以凡人就要得病。中医对病邪的态度是什么呢？“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这，可以说是中医救治之大法。同时，我们还要悉知这个病人之“逆顺”，要知其逆顺，就要知其天命，十二宫（社会关系）与八卦风水（地理位置），这些情况清楚了，你才知道其逆顺，才能正确下针调阴阳。这一点，也正像顾恺之画谢鲲“置丘壑中”，要诊治一个人的病患，须得了解其职业、生活习惯、日常出入居住环境，综合考虑，才能真正审查病因，理清病机，辨证施治也。调阴阳之法，大道至简，只在下针速迟也。一呼一吸气行六寸，邪气当头，一针下去，便阻其运行传变了。所谓速者，当即立断；所谓迟者，以逸待劳。何谓”以逸待劳“？五行治法也。 正如顾恺之绘画之“传神论”，讲究人物之“神”一样，针剌之道当然也是重“神”。惟有“守神”，时刻关注病人气血阴阳变化，“迎之随之，以意和之，针道毕矣。”即补泻得法，观察神气变化，就是针道之大法也。 2008年8月 北京菜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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