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5-12-24 曹文轩 媒后台 2015年12月23日,“批评的初心:《我的批评观》《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三人谈》北京首发沙龙”在北京大学举办。这里发表曹文轩教授的发言和邵燕君老师新著《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序言,作为媒后台献给爱网文的小伙伴的圣诞礼物。 在首发沙龙上,著名学者作家曹文轩教授做了精彩发言。他在积极肯定张燕玲主编的《南方文坛》的办刊风格、邵燕君投入式的当代文学研究方法的同时,还提出,网络文学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带来一种至少是文学上的民主自由。 今天很高兴在来参加这个“批评的初心”新书发布会。《南方文坛》在北大搞活动,多半是因为张燕玲在北大进修过,跟北大有关系。在众多批评杂志里,《南方文坛》的办刊风格和学术水准都在学术界赢得很高的评价,我们中间无论是谁,日后回忆起自己的学术生涯,恐怕都得益于这份大气沉稳的刊物。张燕玲功不可没。
与其他刊物相比,《南方文坛》是批评家的阵地。多少年来,它不仅是一篇篇地发表批评文章,更关心一个一个的批评家,特别是一些最需要关心的年轻批评家。我就曾应邀为其中两位批评家写文章。这些年里,它支持和培育了一批一批的批评家。我很欣赏它沉稳的风格,这个刊物,从没有放弃过批评,但是从没有伤害作家,伤害过作品,包括一些比较激烈的批评文章,让人觉得只是有勇气、有责任的表现。这一点我觉得是最值得我们大家赞赏的。如此尺度、如此风格,可能跟张燕玲的风格有关,这个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说狠话。
中国当代文学是一个大得不能再大的概念,从1949年到今天,到明天,不知何时终止。何时有一个确定的历史阶段?现代文学与当代文学相比,比例尺上,实在短得太可怜了。文学成就的高低也早已发生了变化,一个天才的海子可以抵得上好几个现代诗人。北大百年校庆时,我说过,如果我是校长,我就会在北大校园某一个地方,为海子树一座雕像。当代文学的主题经过多年的开拓,其丰富多彩,也是现代文学所比不上的。到现在,大概再也不会有人说,搞当代文学不是做学问了。
这个当代文学太大了,是不是可以分一下?我想,它的研究方法至少可以分成两块,一个叫“走过去”,一个叫“走过来”。“走过去”是向后看,“走过来”是向前看,两者是背对背,也是背靠背的。 关于两个工作面,邵燕君感兴趣的工作面显然是“走过来”。从2003年毕业留校后做“北大评刊”,到现在做网络文学研究,她选的都是“走过来”的工作面。偏向这个工作面需要热情,仅仅有学术冷静不会选这个工作面。学术热情、学术冷静,谁高谁低?我认为没有高低之分。当代文学的这一学科领域的特殊性,要求必须要有一部分冷静的人,也需要一部分热心的人。如果没有这部分热情的人,工作面很火的人,这学科就缺乏了它所特别需要有的灵动、活力,以及新鲜感,那从事这个学科研究的人,大概要被打屁股了。 虽然邵燕君面对的是“走过来”的工作面,但她做的又是学问。通常学问要做的是已经过去的,已经定论的东西。古代文学要做的是遥远的过去,那么作为扑面而来的学问怎么做?做学问,必须冷静,可做当下的学问,光有冷静不够,还需要零距离的近身,需要在一起。因此对于邵燕君说,做这个工作面的事必须热情与冷静兼顾。
邵燕君为什么要选择网络文学作为研究对象?她在《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这本书里说了很多理由,这些理由我以为都是非常雄辩有力的。但除了这些以外,我要给她补充一个理由:她选择网络文学,有一个内在的动力,源于她对自由、民主的支持。关于网络文学的意义有很多,我个人的看法,最大的意义在于它带来了一种至少是文学上的民主自由。我一直不谈网络文学本身的价值,更准确地说法,我一直不想谈网络文学本身的特殊价值。我的理由很简单,网络文学并没有构成另一种形态的文学,只不过产出的渠道不一样。记得许多年前,有记者采访我,让我说对网络文学的看法。我反问他:有一种网络文学吗?我只知道有一种网络管道出生的文学,文学即便管道不一样,也应该遵循一般的文学规则,不可能成为例外。支持我这一看法的根据是,那些在网络上我看过的作品,后来都得以纸质出版,我们看到的只是通俗小说而已,它并没有创造出另一种文学形态。网络文学出现最大的意义在于,它不费吹灰之力地丰富了从前那个不自由、不民主、独断的、专制的出版制度。那个制度让无数有才华的作者绝望悲观,尽管他们也一样是文学的信男善女,但世态冷漠,很生硬拒绝了他。我亲身感受到这一点。我作为一个作家走到今天,有一个比较体面的位置,有我的汗水和智慧,但也是要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达到的。我亲眼目睹许多人最终也没有获得入场券。现在网络时代来临了,那个属于少数人的出版制度不在那么威严了,那些怀才不遇、郁郁不得志的写作者,说一声,老子不进你这个门了。一转身面对网络,老子进这个门了。出版的不公平被打破了,理想公平的竞争实现了,至少从发表的角度来讲就是如此。看来马克思也无法料事如神,他没有想到他去世若干年以后,会有一个网络时代的出现,他希望的平等、自由、民主,不需要枪林弹雨就出现了。邵燕君被这个场面感染了。她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不甘寂寞的人,她什么都不害怕,只害怕孤独。所以,她选择网络文学作为研究对象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她的介入姿态我估计是终生的,不只是介入,而且是投入。
作为一个特定学科,中国当代文学需要这样一批热血学者,不求沽名钓誉。她对网络文学的深度关注,无形之中做了一些事,就是把网络民主自由带来的成果进行认定和彰显。没有这样一些热血学者的解读和清理,网络文学可能会继续被忽略、被误解。再说说邵燕君的文体风格。她的文风大气,有气势,看多了千人一面的学术文章,再看她的文章,就会感到一种生动。她善于创造性地使用学术术语,并且在学术术语中不时地用一些形象化的词。我至今还记得多年前在硕士论文里,她提到马原,说着说着,忽然来了一句:“马原又装神弄鬼了”。她把这种语言带到学术性文章,自然而又恰到好处。这些言词,反而比那些抽象的术语更能表达一种思想和状态。当年维特根斯坦也发现了这一语言的秘密,用日常语言完成他的学术讲话。邵燕君的文章里有论也有说,论与说一路结伴而行,夹叙夹议,有它特色的表达功能。有一些道理,要说明白,说透彻,也许需要这样的文体。我只知道所有的宗教经典,既不是论理,也不是说事,而是夹叙夹议。最后说一点,邵燕君可以稍微调整一下你的态度,现在不要去比较不同文学形态的高低。你关注网络文学,为网络文学鼓与呼,在于主持公正,在于把文学上的这部分风景呈现出来,从而使文学史中所呈现的文学版图是完整的,而不是残缺的。你可以展示、展望印刷文化的末日,但只怕你我都看不到这一点。根据美国头条新闻公布的数据,2015年的纸质图书更上一层楼。所以那句才是真理:内容为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