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乾薑附子汤主之。 乾薑附子汤方 乾薑一两 附子一枚,生用,去皮,切八片 右二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去滓,顿服。 每每读到这第六十一条时,我的眼睛里总含着泪水。 仁者为医。仲景就是一个大仁之人!纵读《伤寒杂病论》,仲景的仁慈之心,仁爱之心,非单体现在对病人上,给病邪以出路上,还体现在对弟子与后学者的耐心细致上。严师如父,诚斯言哉! 通过前边两条的学习,我们已经知道,如果遇到表里兼证,若咱不按仲景师叮嘱的先解表、后攻里的治则,而是反序治疗——先攻里,后解表的话,会遇到“小便不利”的伤阴变证;还会遇到“振寒,脉微”的伤阳变证,甚至还会遇到“振寒,脉微细”的阴阳两伤之变证。 这一条,就是张老师举例来说明之。举的什么例子?——是伤阴呢?是伤阳呢?或是阴阳两伤呢?我对你来说,张老师举的是伤阳的例子。 为什么刚才我说我每每读到这一条时,眼睛里总是噙满泪水?因为我真真被张老师之精神感动到了。张老师在上边遇到那个违反治则治坏病的弟子,先给他解释伤阴之机理,又给他解释伤阳之机理,伤阴阳之机里,在这一条张老师还担心他不明白,而是扩大范围,将平生所学细致,又毫无保留地教给学生,并教给他遇到犯难病证时的一个辨证方法。 一、辨证方法:排除法。二、几乎囊括《伤寒论》精粹之学。 大家知道,《伤寒论》主要论述的是三阳病与三阴病。其中三阴病主要是脏病,据脉象可以辨为脉迟之太阴脾病,(李杲曰:脾病脉迟,胃病脉缓);脉弦之厥阴肝病;脉微细之少阴肾病。 三阳病,比较复杂。 若按邪气伤及部位可以分为:体之三阳病与经之三阳病。体之三阳有三部,一曰肺,二是胃,三曰肾,也可以说是上中下焦之三阳病。 经之三阳病有三经,一曰太阳经病,二曰阳明经病,三曰少阳经病。 无论是体之三阳病,或是经之三阳病,按邪气进攻程度来划分,皆有表、半表半里与里证三个层次。 也许有朋友对偶这样的分法不以为然,会问我:你这样分的理论依据是什么?当然是《内经》。《内经》有言:“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见厥阴;阳明之上,燥气治之,中见太阴;太阳之上,寒气治之,中见少阴”也。于是晚学根据此理论,将伤寒所论之病,分为经病、体病(总称三阳病)与脏病(三阴病)。 唐宗海对于火与热的辨识还是十分了得的,对于湿与燥的认识也是发前人之未发也。如果你没读过宗海的医学全书,就根本不知道我说些什么。那你就要退下去,认真学习宗海的学问。 简言之,宗海辩识火与热的区别,直接就找到了《内经》之上言的真谛。 宗海曰:心阳为热也,胆阳为火也。水火济也湿也;水火不济也燥也。这个认识很好。 为什么胆阳为火呢?阳热丽木而明也。——宗海有此一论,便可立足杏坛也!呵呵。因为前人就没有这样认识,前边的人一直认为心阳是火。如果以心阳为火,对于《内经》之以上理论,就会理解困难。 少时读《红楼》,祖母说《解好了歌》为《石头记》之“钥匙”;读《伤寒杂病论》,祖母说:“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燥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这条为“钥匙”,三十年后重读斯书思前言,似有所悟,而祖母已在泉下久矣。痛煞!所以,鄙人每读此条,前事历历难忘,又感仲景师之学问风范,不禁泪潸潸也! 这条,是解开《伤寒论》之总开关。如读这条不兴奋者不可读伤寒,不肃然起敬者不可读伤寒,不击节叫好者不可读伤寒,不默然无声者不可读伤寒! 鄙人在解注《伤寒论》之初,就曾说过《伤寒论》论病有三步,每一步有三层,每一层有三意。讲到这一条时,我可以告诉诸位,就是这一条,给出了答案! 我们再说一遍《伤寒论》的“路线图”,这一条就是总路线图的体现。 《伤寒论》论病有:体之三阳病、经之三阳病与三阴病。 体之三阳病有:心肺、胃阳与肾阳三层;经之三阳病有:太阳经、阳明经与少阳经三层。以上诸病皆有三意,按邪气进攻人体程度分为表证、半表半里证、里证。这是伤寒论的总路线图。 识别它们之间的区别是,脉与证。所以,你去看仲景一直是在谈脉证并治法。脉与证是辨证依据,然后谈治法。这是《伤寒论》的组织结构模式。 正如程效倩所言,三阳三阴病均有提纲,这也是目前伤寒学术界的共识了。但程效倩还有一言,即在从脉证上认病之外,还要识病情。效倩曰,太阳恶寒,阳明恶热,少阳喜呕,太阴食不下,少阴但欲寐,厥阴不欲食。然后,我们还要记得了柯韵伯对诸病发热之不同的认识。这些都是好的,一定要记清,记准。
总而言之, 这一条是“钥匙”。 不止是在谈少阴真阳衰微之证,而是借谈此证,给弟子们一把“钥匙”也。 你看仲景师举重若轻,只择其一症“烦躁”便开始谈起来。说起烦躁,这个症,老师抓得太好了,为什么?因为无论体之三阳病、经之三阳病,甚或三阴病,皆可有烦躁。鄙人在这里讲得细一些,对此条,鄙人是百感交集,情有独钟—— 先看体之三阳病:一、心肺这一层的,有栀子豉汤证的虚烦之烦躁。栀子豉汤之虚烦,是白天黑夜都烦躁,这里“夜而安静”,就排除掉了。胃阳这一层,也有烦躁。但胃阳这一层病的烦躁,都是伴随从里到外的大热,这个是“身无大热”,就排除掉了。肾阳这一层的,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们放在后边再讲。 然后,我们来看经之三阳病:一、太阳经,若太阳经气抗邪不力,会动用阳明经助力,此时会出现烦躁,但是这一条“无表证”,就将太阳经病给排除掉了。阳明经病也有烦躁,但不渴,阳明病大渴,于是将阳明经病给排除掉了;少阳经病也会有烦躁,但不呕,少阳经病喜呕,于是将少阳经病给排除掉了。 再来看三阴证,三阴证主要是看脉。我们知道太阴脾病脉是迟的,这一条脉沉微,不迟,就将太阴脾病排除掉了。厥阴肝病,脉弦,此条不是弦脉,就将厥阴肝病也给排除了。少阴病脉微细,这一条脉不细,就将少阴病给排除了。 然后,勾回头,我们再看看体之三阳病中肾阳那一层面的。 中医所言之肾,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肾里边有肾阳肾阴。它本身可以分属于两大块,一属于体之肾阳,一可属于经之少阴。刚才我们将少阴病给排除了。只剩有体之肾阳这一层面上的病了。刚才,我们说肾里边有真阴真阳。真阴那一层面上的病给排除了,就剩有真阳这一层面上的病了。在讲这一条之初时,我们就说这一条是仲景师举伤阳的例子来讲的。我们下边来看,是不是伤了肾之真阳? 肾阳受损,阳虚阴盛,会有烦躁。为何?因为阳虚阴盛,盛阴在体内搏击弱阳,会见烦躁不宁。阳旺于昼,阴旺于夜。白天人体的弱阳得到天阳相助,能与阴争,故见烦躁不得眠;晚上阴气用事,弱阳无力与盛阴相争,故见夜而安静。(引自刘渡舟讲伤寒) 症对着了。那么脉象呢?肾阳虚衰,脉是沉的,沉主里;脉也微,微主阳虚。脉象也对证了。故此证,便是肾真阳虚衰之证也。 上边我们讲过,中医认为,肾里边有真阳真阴。肾比较特殊,里边有真阳,也有真阴。现在真阳虚衰,真阴盛,也会出现阴盛浮阳于上的”戴阳证“,和阴盛格阳于外的”格阳证“。那么此处肾阳虚之证会不会属于此二证呢? 我们还是来看症状。“戴阳证”,戴阳于上,面红如妆;“格阳证”,格阳于外,身大热而欲得近衣。而这一条却是“身无大热者”,因此排除前面二证也。 怎么治之? 干姜附子汤。干姜附子汤+甘草为四逆汤,因此证为阴寒盛,真阳衰,而治当以急,故去甘草;干姜附子汤+葱白为白通汤,此证不是戴阳与格阳证,无须以葱白沟通阴阳,故去葱白不用也。 这一条,如果再往下讲,鄙人还能讲下去。——就是借助这条要讲一讲《内经》之理论与仲景《伤寒论》之关系。我们刚才讲到了,不过讲得不是很细致,就此打住吧。断断续续讲了一天啦! 2019/1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