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官方定义的所谓“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指59、60、61年三年。关于这方面的文章、资料数不胜数,我也顾不过来,只说说自己当年的实际经历。当时正是我的小学5、6年级和初一。从小学升初中是另外的故事。 58年还在“大跃进”,全民炼钢、大炼钢铁。学校一进大门,影壁上的大幅宣传画是“钢元帅升帐”!当然,什么除四害、讲卫生、哄麻雀也发生在这一年前后。整个儿国家不知道怎么折腾了。据说,“大炼钢铁”失败之后,毛泽东说过一句话:“原来炼钢是需要工程师的”!根据他老人家这次“积累”的经验,才有了后来的“臭老九不能走”。臭老九就是“知识分子”啦。 我们学校有位体育老师,平时很受我们喜爱,因为所有学生最喜欢上的课,就是体育课。这位老师提了个建议,说是要在学校里,建一个“土高炉”,炼钢!没想到这个建议,上级非常重视,说是一个学校力量太小,集中了附近的好几十个小学,“集思广益”、集中人力、财力、物力,聘请“专家”。最后真的在附近一个小学建了一座“土高炉”!不过呢,烧了若干木材、煤炭,用了非常多的“废铁”,有的老师把家里的铁锅都“捐献”出来了,全校老师,人人奋勇、各个争先,为此,停了好几天的课,奋战了几十个昼夜,也没能炼出钢来,倒是炼出一堆废铁渣子出来。这位体育老师因此大受打击,好多天缓不过精神来,体育课上得也无精打采,这才是我们当学生的最大损失。 还有“办食堂”,学习农村人民公社,提前进入“共产主义”,大家都到“食堂”吃饭!学校怎么办呢?一不种粮食,二不种蔬菜。学校动员学生,中午不要回家吃饭或“带饭”。每人一个月交5块钱的伙食费,中午在学校吃“食堂”。结果大部分家长都不同意,说是没钱。可不是吗?5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我父亲当时一个月才挣40块钱不到,母亲在街道做“临时工”,顶多再挣个十几二十块,一家六口人,算下来5块钱可是不少了。像我这种情况,在班里还算是属于中上等水平!班主任、辅导员就做“干部”的工作,说是“队干部”应该带头儿。我又是个大队长,当然义不容辞,不然,多丢人呐? 回家和家里一商量,父母都不同意,说是没钱。父亲我不敢惹,趁他不在家,我和母亲大吵大闹,就差哭天抹泪儿了。甚至赌气说:“我宁肯晚饭、早饭都不吃,饿死也要吃食堂!”最后还是母亲疼儿子,叹了口气说:“行,谁让咱家出了个大队长呢?不过,别告诉你爸爸!” 这样,我们班凑了有十来个人在学校食堂吃饭,瘦鸡狼没问题,这小子家里有的是钱,巴黎、白胖子、李燕子等等,主要“大、中队、班”干部几乎全了。足足在学校办的食堂吃了两个多月的饭。后来食堂又解散了。这不吃饱了撑的嘛! 再后来,就进入所谓的“困难时期了”。感觉是慢慢到来的。毕竟是在城市,又是首都。开始,学校宣布实行所谓“劳逸结合”,每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全部放假。当时有的老师提议一个星期上5天课,星期六也休息,被不少“任课”老师否决了,说是完不成教学计划。学生们当然高兴了,一听说每天放半天假,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打乒乓球”、“打克朗棋”、到巴黎家玩“滚铁环”等等,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一场灾难正在悄悄的席卷整个儿中国大地…… 班主任、辅导员召集全体“干部”会议,做“劳逸结合”动员安排。要说老师们还真是认真负责,所谓:师者父母心是也。按小队、按住家远近、按男女、按学习成绩,每个班分成若干“学习小组”,下午虽然不上课,但学习小组活动不能中断,每天两个小时复习功课、完成作业,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并且规定,学习小组的同学要帮助所在家庭做“家务活”。每个学习小组要有“日志”,据实纪录当天学习和工作情况,如实按时向班主任、辅导员汇报。 我所在的学习小组,瘦鸡狼是组长,地点设在他家,另外还有老迟“找文明”、李燕子和另两个学习比较差的同学。一个叫赵丽娜,另一个忘了。一帮一、一对红嘛。一共六个人。这样算下来,全班大概有7、8个学习小组。劳逸结合,与国家共渡难关的学校生活开始了。 正所谓: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 ********** “我饿啊!我真不记得什么时候,那种饥饿的感觉曾经离开过我,就是现在,每当我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景,留在我记忆里最鲜明的感觉,也还是一片饥饿……" 这是美国文学艺术学院荣誉院士张洁女士,早年写过的一篇短小说《挖荠菜》里面的话。多年以前,就是因为这句话,我喜欢上了张洁的作品,以至于把她的所有“小说”读了个遍!写得好。荠菜是一种野菜。 也就是说,所谓“困难时期”留给我的最鲜明的印象就是“饿”。当然其中的“细节”那多了去了。比如什么米饭“双蒸法”、“人造肉”、“伊拉克蜜枣”……摘“槐花儿”、“榆树钱儿”、“槐树豆儿”……捡菜叶儿、水煮白菜根儿等等,这么说吧,能往嘴里塞的、城里人能够得着的都吃过。记得当时母亲常常叹着气说:“还不如回老家呢,倒是能挖野菜呀,还能自己种点儿菜、自己养个鸡呀还能下蛋什么的,不至于饿急了干瞪眼儿……”其实她也是有时急糊涂了瞎说,城里这个样子,农村指不定什么样儿呢? 每个人每月的粮食有定量,成人28斤左右,孩子15斤左右,按岁数变化。一开始凭“购粮本”买粮食,后来发粮票、面票、米票。油每人二两,肉不按月算,想起来发点儿肉票。说起票证来,还有个事儿挺有意思。本来,家里挺穷,吃不起点心,像什么“蛋糕”、“饼干”、面包等等基本上没吃过或很少吃。自从有了票证,居然每户按人口发“点心票”。这下好了,不吃还不行了!那点心也是粮食啊?之后我好长时间没想明白为什么弄个“点心票”。(说实话,现在都没搞明白!)就因为有了“点心票”,我们得以解馋啦!我最喜欢吃的是一种叫做“螺丝转儿”的点心,甜咸兼备,家里发了“点心票”都是我去买点心。 有一种点心叫螺丝转儿,说起来还和二丫儿姐有关!有一次二丫姐去打油,不小心打破了油瓶子,虽然没有全洒,洒了至少一半儿,把她妈气的满院子追着,连打带骂,还不让吃饭,说是要饿她三天。二丫姐吓得躲在我家里,不敢出门。是我仗义疏财,把刚刚买回来的半斤螺丝转儿都给二丫姐吃了,当然我也吃了点儿,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二丫儿姐狼吞虎咽吃点心的样子,至今留在我心里。 所谓米饭“双蒸发”,说起来就是个笑话,说是蒸米饭的时候,先把米泡足,泡够时间,然后先蒸的“半生不熟”,隔十几分钟再用大火蒸熟,注意放的时候要“保温”,一般用厚毛巾或大碗扣住!蒸出的米饭会比用平常方法蒸出的米饭多很多!这不明摆着胡说八道吗?那时节,还真有人信,报纸上也是这么宣传的,那的栏目叫什么“巧手厨师”!都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位巧手厨师就行! 还有“人造肉”,当时听父亲讲,“人造肉”是用“稻草”、喂牲口的稻草做的,据说加上什么淀粉、香料、荤油等等,机械加工而成,有一次从单位带回两小块儿来。我还尝了尝,那叫一个难吃!差点儿没把原来吃的饭都吐出来。我父亲还解释:“可能小孩子吃不了,肠胃的接收和消化能力太差!” 不过父亲毕竟是党员,觉悟还挺高,时不时的讲:“这可比解放前,日本统治时期好多了,那时候,吃得是“混合面儿”,吃完了,拉不出屎来!………” 还有呢,买来的大米,里面没有不带沙子的。那时候,我的主要家务劳动之一,就是从米里面挑沙子。有时,实在挑不过来,就吃“水捞饭”,不是蒸饭也不是“焖饭”,是用很多的水,把米煮熟以后,用笊篱把米“捞”出来,既能吃饭,又能喝米汤,还没有沙子,因为按比重说,沙子的比重大,都沉底了。 因此,又多了一种北京“小吃”,名字就叫“水捞饭”!比起蒸和焖的米饭,别有一番滋味儿,吃着爽口、利索。一般也不用炒菜,就的是“小葱蘸酱”。小葱可不是现在超市里的这种葱,更不是北京大葱。是一种专门用来生吃的小葱,比较细、嫩。酱是北京黄酱,直接可以生吃,不用炸。一口水捞饭、一口小葱蘸酱,其香无比。很长时间以后,生活很富裕了,我自己还经常做“水捞饭”吃! 总之,为了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填饱肚子,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 ******** •《饿死的时候生命是如何结束的?--1960年的观察 2010-09-25 10:45:59》 長期食物短缺尤其是長期勞累並且食量不足,就可引起餓病。如果飲食不改善,甚至反而減量,最後很易餓死。例如1960年冬,重體力勞動者糧食定量由每月五六十斤突降為24斤,即12公斤,一兩個月內即有多人餓死。餓死的時日雖然不能準確預知,但也有預兆。如果沒有合併其他疾病,出現下列情況之一時,通常一兩週內很易去世。因為醫療設施實際上並不具備或者很簡單原始。 1. 屍體樣面容。不必描繪了吧,挺嚇人的。 2. 全身高度水腫。平臥時水腫液多聚集在身體底部,即著床的部位。用手電照大腿,此時大腿上側是骨骼肌肉不透光,下側聚集水腫液透亮。如果透亮的部分接近大腿的三分之一,就屬病危。 3. 嚴重貧血。掀開眼瞼,眼結膜沒血色,不易活。 4. 肛門內縮。骨瘦如柴的饑民,肛門縮向腹腔甚至深達四五厘米,沒救了。 5. 天天狼樣餓的人突然不思飲食。當天或次日即將謝世。 6.皮膚棕斑。骨瘦如柴,除了腦門、耳後、和膝蓋之外全身骨骼突出部位的皮膚,多出現棕色斑片,樹葉般大小。這包括頸後的第七頸椎棘突、兩肩、兩肘、兩腕、肛門周圍、兩大腿骨的股骨上端突出的部分(大转子)、膝關節下外方的腓骨頭、和兩腳的外踝。大小棕色斑數目如果超過六個,無論分佈在哪個部位。大概就不易活了。。 那麼人是怎樣餓死的呢?有的說睡中死去,有的說走著路突然一栽就再也沒起來。全對,但不全面。一個人或一組人的眼力終歸有限,難以作到全面觀察,這裡盡量試圖敘述的全面一點: 1. 心跳驟停。這是最常見的餓死形式,難以預料,約佔死者的一半。一位饑民如廁後站起時頭一栽地就完了。另位小青年晚飯後下棋,一聲“跳馬”,棋子還沒放入棋盤,突然向後一仰就沒氣了。讓人難忘的是一位工程師,心跳心音血壓呼吸全都測不出了,卻時斷時續不停地哼哼,“我要吃北京 烤鴨啊……”,哼了兩小時後,面部所有表情肌突然全面呈纖維狀痙縮,狀極可怕,哼聲隨之永遠停止。分析起來,此君的心臟可能處於心室纖顫狀態,心肌仍在蠕動但不足以構成心跳,所以測不出。這也說明,飢餓時生命固然脆弱,但有時也很頑強。 2. 全身搐搦。就像常說的羊角瘋,全身抽動,牙關緊閉,口吐白沫,肢體強直性的痙攣,癲癇樣大發作。幾分鐘之後,痙攣停止,生命消失。這樣去世的人為數也不少,估計佔總數的三分之一,而且生前並未患過癲癇。一位五十多歲的饑民,天天極餓,一天突然不想吃早飯了,神誌恍惚,顯示可能全身抽搐。醫生趕緊給他放開口器,防止咬斷舌頭。開口器剛放入了一半,患者突然全身痙攣起來,牙關緊閉,咬在開口器上,兩個門牙因而折斷,全身抽動了一會兒就沒氣了。 人們不禁要問,餓民衰弱無力,臨終時抽搐費那麼大的勁,力氣是從哪裡來的呢?有的專家說,此時血管壁的通透性增大,管內血液中的一些蛋白質,例如免疫球蛋白,滲出血管外,這些正常時並不滲出的大分子一旦接觸腦細胞,就對腦細胞構成烈性的刺激,引發搐搦。至於为什么抽起来,勁头那么大,还不明白,不敢瞎猜。 3.感染。常見的有肺炎、胃腸炎等。一位32歲的饑民被醫生髮現昏迷、高熱、心臟跳一下停一下、兩肺滿是大水泡音。人看來活不了啦,醫生給他靜脈打了一針營養藥,沒用抗生素,很快病人就睜開眼了,開始哼哼,轉危為安,終於得救。幾天以後,另一位24歲的青年晨起發熱、左肺下部少量水泡音,顯示該處肺炎。醫生給他打了120萬單位的水劑青黴素鉀鹽,劑量不算小了。而後每六小時再打60萬單位,當天共打了四劑。晚上查見兩肺滿佈水泡音,當晚呼吸困難去世。 看官們不禁要問,為什麼不給第二位也打針營養藥呢?你給啊? !還有個問題,抗感染的抗生素怎麼還不如營養藥呢?這可問住了,只好請有作為的醫學家研究解答了。闡明這個問題就會推動醫學進一大步。 胃腸炎也常促死,嘔吐、肚子大脹、水瀉。瀉出來的就像洗牛肉的水。一到三小時一次,瀉不了幾次人就完了。 肝炎,準確地說應該是肝炎樣病變,因為不一定是肝臟的感染,但確實是肝臟的嚴重損害—肝萎縮,它可起因於感染,也可單純由於食物短缺。這時的病人兩三天之內即可出現黃疸、腹水、腹壁靜脈怒張等,不必很長時間。多大的醫院也會束手無策。 4. 腸破裂。為了填飽肚子,有時候鼓勵人們往麵粉中摻些粉碎的作物枯葉等食用,即所謂代食品。結果適得其反,因為消化枯葉枯草之類的酶只有馬牛羊等分泌,人體不行。而且吃入代食品之後,並不引起腹瀉,相反地,枯葉粉碎的無論多麼細,在腸內即網結,形成一亂團拉不出來。最理想的辦法是用手指扣出,吃瀉藥屬於冒險,因為腸子變的太薄了,很易破。只要吃了枯葉食物就難以避免腸破裂或穿孔,死前是很痛苦的。這屬於好心辦壞事,愚蠢。 謹以此文追祷并敬拜当年蒙难的圣潔的靈魂! •谢bee1先生。饿的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偶尔饿一次,顶多头晕眼花,难受一阵儿,也就算了。 长期的、长时间的饥饿感,尤其发生在“童年时期”,各方面的伤害更大,印象尤其深刻。 •闲人老哥,你家是普通百姓呀,我来美国第一个大学遇到的一位老大姐,从小从未断过牛奶、面包、鸡蛋黄油,一个月她爹两条中华。她听到我说中国人饿过饭感觉好稀奇呢! 她爹抽中华特供时,我爷爷饿死了。她能信吗?同样的中国,给了不同阶层的人不同的感受。 •张洁曾经说过:“我的苦难就是我的财富。”——这个“财富”绝非单指钱财。人有一种“精神财富”,这是只靠读书、学习得不到的。 •那年头,连“先天下之乐而乐”的“首善之府”,人称“天之骄子”的北大、清华大学生都饿得“终身难忘党的恩情”,更嫑说被我党“从一条牛身上剥下两张皮来(列宁语)”的等而下之的农村户口“向阳花”了。 前外长李肇星(1959年考入北大,1964年离开北大。)说:“我挨饿过,我知道什么是人权,你挨饿过吗?”——我党宣传最大的人权是吃饭,而且吃上了党饭的不砸党锅的人最懂得什么叫人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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