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司令帮忙搞到的车票,有座位。上车以后,调换了一下,几个人又坐在一起。大家都有一种“不甘心”的心情,比较沉闷:出来革命来了,没想到走的时候,跟个逃犯似的!于是开始讨论、争辩:弄了半天,也不知道对啦?还是错了。
单平认为我们做错了,不该一下车,就支持了“保皇派”红革。我的看法相反,认为,像“红造”那样打着“造反”旗号儿胡作非为也不对,应该制止。 刘志良比较干脆,说是做什么事情都必然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这就叫“革命”,如果都一致了,还有什么革命呢?况且,中央也没有文件说明我们就是错了,毛主席没说错,我们自己当然不认为自己错! 张玉龙是个老好人,后勤部长嘛,搬出一段毛主席语录“一分为二、辩证的看问题”来。说是,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正确的一面,就有错误的一面,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去理解这个问题。一个人有优点就有缺点,优点和缺点是辩证的统一,正确和错误,也是辩证的统一。革命者应该促进错误的事物向正确的方向转化………一通儿云山雾罩、胡吹乱侃,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总之,讨论来讨论去,也没分出个高下来。不过有了一个统一的看法儿:到了重庆,先不忙发表意见,看看情况再说,也绝不再干那种“写传单”的蠢事儿了,以免受人利用。同时,也没心思再做什么“广播宣传”、“端茶送水”那种小儿科的革命工作了。通过广州这几天的“大风大浪”,我们几个都有一种“革命家”的感觉,觉得“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感觉很不错。 特别是我和单平,竟然给好几千人做报告,底下掌声不断、欢声四起,还有夹道欢迎、贵宾待遇……确实挺令人回味!单平也看开啦,最后开始劝我:“得啦,眼儿王,你也别内疚啦,对错没有个绝对的标准,反正有人拥护就行。”我一想,也对,同时又想起了杏眼斜飞、娇嗔软语的穿草鞋的女红卫兵来了,心情逐渐好转…… 车到了衡阳,下车中转签字,在火车站上要等3、4个小时,才能转乘去重庆的列车。签好字,几个人出站到站前小饭馆儿吃了顿饭。一是饿了,二来这个小饭馆儿的菜很好吃,吃得是干煸鳝鱼、丝瓜肉丝汤、大米饭、南方酱油,几个人狼吞虎咽,吃得这叫一个香!五个人一顿饭才花了几毛钱。 吃饭过程中,门口儿进来个要饭的小男孩儿,别看浑身脏兮兮的,一头蓬乱的头发,两眼却是炯炯有神,动作也伶俐活泼,挺惹人喜爱,见了我们几个,大哥、大哥叫得这叫一个亲切,跟我们要钱,说是,一分两分不嫌少,一块两块不嫌多,多少给点儿就行,他娘卧病在床、姐姐身旁伺候,脱不开身,又没钱给娘看病,急得要死!给他吃的吧,他还不要,是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家伙儿。我的“同情心”骤起,其他几个人也有同感,一边和小要饭的对话,我使眼色给张玉龙,张玉龙掏出五毛钱,我觉得少点儿,又加了五斤“全国通用粮票”。(那时,粮票也是可以换钱的)据后来张玉龙说,他脑子里当时都是“雷锋叔叔”的光辉形象,所以,我一使眼色,他立马掏钱。 没想到啊,这个小东西,钱和粮票到手以后,临出门冲我们几个,尤其是我做了个鬼脸儿,甩了一句“白玩儿你!”扭头扬长而去! 弄得我心头“咯噔”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许剑先就要起身去追,被我一把拉住了,因为我从窗户向外望去,影影绰绰的看到两个前来接应的要饭同伙儿,其中一个还是个不难看的小丫头儿! 这一次的经验教训真不小,该死的单平还幸灾乐祸,说:“眼儿王,这回明白了吧?社会主义社会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阶级斗争是复杂的、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这小子平时就看不起我,说我是个书呆子、眼高手低……这回让他抓住把柄了。不过,他的嘲笑倒在其次,实际利益和自尊心的双重伤害,才使我久久难忘。难忘的还有窗外接应的那个漂亮、机警的小丫头! 正是:饶你是个机灵鬼,也要喝老娘的洗脚水! ********** •五斤“全国通用粮票”我印象很深。也送过人。记得北京的粮票,很小的薄纸非非,兜大了不好发现。哪年月,革命组织如雨后春笋,反正,那地方有吃,就哪去串。没入过团, 没入过党,串联住过两次党校。白吃白喝还发新棉袄。哪棉袄穿到知青日子的结束,又送了贫下中农。 •哪年月,革命运动轰轰烈烈,毛泽东思想四处光芒万丈。像是没真激励过我,今天回忆起来,是否是活得朴实, 真概? •人的感觉各不相同,一个人的感觉就有很多种,所以说:百人千心、千心万感。有句流行语叫“跟着感觉走”。 至于什么历史定位、定案、决议……党国的SB们才最热衷、最擅长。原因呢?鬼知道。 •中国就那个德行!从来都是全民的,全民造反、全民奔小康、全民抢钱、全民反腐……您不想想,习SB,那儿还“比着脚”穿鞋呢,底下这些个狗屁理论家、历史学家………不都是放屁吗? 习SB很“淡定”,其他人可跟着着的哪门子急涅?“皇帝不急太监急”。 •美国的好处是,人人都觉得自己是个人,很少人关心什么狗屁国家命运,人类前途,出了这种人,一定认为你是个怪物。 中国是个盛产怪物的国家,还SB居多。国家头目是习SB,下边的“精英”能怎样?自称、自以为精英,也不脸红,因为根本就没有脸,国家无脸,个人哪儿来的脸? ********** 从衡阳出发,列车进入四川,随着重庆的临近,广州“革命”感染的失败情绪,逐渐消失。 其实当时的所谓“革命”无所谓什么失败、胜利,有道是“乱世英雄起四方,有人就是草头王”。这是当时很流行的说法儿,就是说啊,哪个组织的人多、造成的声势大,就算是胜利啦。再说,甭管怎么说,既使逃跑不光彩,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支持、欢迎呢吗? 刘志良作了一番理性分析,说是:“革命的道路是曲折的、漫长的,有胜利,就有失败。绝不会一帆风顺,红军还爬雪山、过草地呢,我们这点儿挫折,算什么呢?” 张玉龙说:“就是就是,再说,我们所做的不一定是错的,正确和错误是要经过时间考验的。” 只有单平,坚持认为我们犯了“路线错误”,不过,他补充道:“我们的错误是无意的”,这小子自以为发动、组织过“贫下中农”造反,有经验,老想高人一头。他补充道:“不过,眼儿王,你以后做事情要多考虑考虑,三思而后行嘛,毛主席教导我们:遇事要多动脑筋想一想,不要急于下结论……”这么一说,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啦。 我想的跟他们都不一样,要不怎么叫司令呢?如果跟他们一样,我凭什么当头儿啊。我早已把广州的事情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连那个穿草鞋的女兵都不想了!眼看将到重庆,我想的是下面这些问题: 1、看形势,重庆肯定也不止两派,我们接洽的“江北中学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在重庆人人数最多,属于多数派。2、江北中学,据刘志良介绍,是兵工厂子弟学校,当然是“工人、干部子女”占绝大多数,而且工人子女居多。毛主席说,工人阶级是革命的主力和核心,所以支持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应该错不了。 3、听说重庆是个山城,必须要好好见识一下山城什么样儿。 4、四川号称天府之国,是三国刘备的大本营,当时叫做荆州加西川。 5、重庆有个“白公馆”、“渣滓洞”是国民党反动派和美国合作,迫害革命志士的监狱,叫“中美合作所”,还有当年的重庆谈判纪念馆、周总理和董必武故居,这些地方都是要去参观、学习的地方。 6、从重庆去成都应该比较方便,革命工作告一段落,应该去一下成都,看看杜甫草堂、白帝城先帝托孤故址、阴阳殿、枉死城、地狱之都等等…… 7、还有都江堰、李冰治水、飞鱼嘴,因为有了这个世界闻名、冠绝古今古代水利工程,四川才变成天府之国…… 我把这些一说,大家听得聚精会神,兴趣昂然,张玉龙、刘志良不时从旁插嘴、补充,什么“双枪老太婆”、“叛徒甫志高”、“江姐”、少年英雄刘文学……,我甚至于想起了“嘉陵江水浪滔滔”的诗句来了……, 单平没怎么插嘴,不过这小子挺机灵,不知什么时候,跟列车员套近乎,弄了一张“重庆市旅游交通图”来!大家一时兴起,围着地图仔细地研究了一番。把要去的地方一一标明,特别注意到:重庆大概分五、六个区,我们将要去的是江北区,在长江以北、嘉陵江和长江的交汇处,再往北还有一个渝北区,其余三个区在长江的另一岸,其中有个沙坪坝区,应该是比较繁华的地区,小说《红岩》里面提到得最多……江北中学,从地图上看,就在嘉陵江的江边儿,地方相当不错,交通也方便。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离重庆越来越近啦,从车窗向外望去,火车行驶在盘山铁路上,有时居然能清楚的看到下面两三层火车曾经走过的铁轨,山洞一个接一个,车厢里的灯,一直长开不灭,即便在火车上,看到自己的火车穿山越岭、如在空中穿梭的钢铁长龙,也不禁触目惊心,惊奇不已!单平属于那种一心一意干革命、天天梦见毛主席的“革命偏执狂”,这时也不禁感叹了一句:“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说得我们几个哈哈大笑,免不得嘲笑他一番,这小子历史知识少得要命,能说出这么一句来,出人意料。 这一下引起了张玉龙、刘志良、甚至还有许剑先的兴趣,纷纷向我讨教有关的历史故事、典故。我则不慌不忙的侃侃而谈、大吹特吹……把三国里和蜀国有关的,尽我所能,胡扯了一通儿,什么借、讨荆州、公子刘琪三求计、七擒孟孟获、入西川二士争功、庞士元落凤坡丧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甚至于马岱受遗命,力斩魏延于首都城下,魏延脑后有反骨……等等,说了个天花乱坠、地暗天昏。眼看着重庆、我们革命的又一个“战场”即将来临啦…… 正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 重庆火车站位于重庆渝中区,菜园坝街。由于重庆位于长江、嘉陵江交汇处,两江把重庆分割为三个部分。现在当然方便了,两条过江索道,分别横跨长江和嘉陵江。那时可没有这个东西,过江要坐渡船,最有名的叫“朝天门”码头,客流量最大。 下火车后,照方抓药,还是先找了个“站前红卫兵接待处”,不过这个接待处,可没有广州那个热情。吃饭要交钱,免住宿费,条件也不是很好。不过,既然是出来革命来了,这点儿小苦算得了什么呢? 晚饭吃的是有名的“四川麻辣凉面”。味道至今记忆犹新,似乎以后再吃的“麻辣凉面”都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好吃。大概这就是常说的“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不过我们后来分析,麻辣面好吃的最主要原因,在于“麻油”,出了四川,别处弄不了那么好。就像山西的“老陈醋”,别处、别人也能“仿冒”,但内行的吃客,一吃便知。 吃过饭,江北XX中学的红卫兵到了,刘志良一下火车就到处找电话,通知及时。两男两女,精明强干。一口的四川口音,那时也不懂分什么城都口音、重庆口音。只觉得说话比较快,倒是都能听懂,原因呢,那两个女红卫兵长得也不错。说是四川美人、重庆美女有点儿过,可确是好看。主要是朝气蓬勃、活泼大方,帮我们拿东西、办手续、收拾房间,两只巧手一刻也没停过,手脚麻利,嘴里的四川“温柔话”也没断过,什么“广州到这里好远no,路上辛苦喽,有啥子需要尽管说,不要不好意思嘛………”,“说”字还带拐弯儿,就好像个大姐姐似的!不过也没准儿,年级要是比我们高,可不就是大姐吗? 有这么热情的主人,当然乐得跟他们走,总比住什么“招待所”强。不过他们可没有车。须知重庆是个山城,相对的车也少,自行车一辆也没看见。城区的道路凸凹不平,好多石砖、石头铺的路,一路上上上下下好不辛苦!累得我们几个呼哧带喘,那几个重庆红卫兵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原来,这就叫山城,走路跟爬山一样! 在朝天门码头上船,过长江才能到达江北,红卫兵大姐和码头工作人员比比画画的接洽,最后免费过江。我们几个多数是第一次坐船,许剑先还有点儿晕船,在船上又恶心、又吐,弄得我们手忙脚乱,好不狼狈。不过这些倒无所谓,没上船之前,趁大姐交涉时间,我们几个把朝天门码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个够。因为,据张玉龙说,叛徒甫志高,就是在这儿出卖战友,成为叛徒的。他还一边说,一边比划,据红岩小说里描写,甫志高应该在什么位置,敌特藏在哪儿……红岩我也看过,不过总觉得书中的描写和现场对不上号儿,不同意他的说法儿,依我说,特务没有那么愚蠢,不会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我们两个争来争去,刘志良就说:“没必要那么认真,小说里还不都是虚构的?有没有那么回事儿,有没有那个地方儿,都很难说……” 在船上望山城夜景,真美!远处望,依稀的灯光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高高低低、杂乱无章、成片、成串的灯光,倒映在水中的山城夜景……恍如人间仙境。唯一缺憾的就是船上大人小孩的喧闹声、呼叫声、哭笑声太过噪杂,仙境绝无此景。…… 到了江北XX中学,已是将近半夜,校园里静悄悄的,只觉得学校很大,最起码由三、四栋楼房组成,校园宽敞……别的也看不清什么,两位大姐把我们送到宿舍,说是,关于“咋的开展工作,以后再说,你们先好好的休息一哈,有啥子事儿,尽管打招呼……。”她所说的打招呼,指的是一楼入口处有个“值班室”,值班室里有个值班的老大爷,她已经安排、交待好了。 睡觉之前,我们几个开了个碰头会。大家一致意见:先听后说、多听少说,不忙表态、少做决断。“尤其是你,”,单平指着我说:“有一股子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爱感情用事,毛主席教导我们:亲不亲,阶级分,热不热,线上说,阶级斗争、路线斗争是严肃、复杂的。千万不要再犯路线错误。” 这么一说,广州的事情全推到我头上啦!有心跟他争辩几句,又一想,算了,既然是司令,出了问题当然应该负主要责任。再说,刚才那两位“红卫兵大姐”的音容笑貌、干练热情的举止,早已感动了我,支持谁,我自有分寸,走着瞧!还有一条,这可是“兵工厂子弟学校”,无产阶级、工人阶级的大本营,支持谁,还用问吗?单平这小子,就是多此一举。 正是:有钱就是客,有奶便是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