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访韩三牛】 这个被我一脚踹出教室,打了好几个滚儿的学生韩三牛,小名儿牛儿。不仅在班上最淘气,在学校也是有名的捣蛋鬼,我带的这个三、四年级的班,原来是全校最乱的班。不论课堂秩序还是学习成绩,都很差。牛儿他爹是大队民兵连连长,大队党支部副书记。我去他家家访是傍晚,因为白天大人都上工,家里没人,傍晚收工的时候去,比较合适,事先也没打招呼。 他家在三队,公路对面的一个村落,住在村子正中。一般每个村子都有个村中或村边儿“广场”,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块比较开阔、宽敞的空地,靠边儿有棵大枣树。村里人吃饭喜欢蹲在大门口,或端着碗,蹲在空地上扎堆儿,边吃边聊……这是当地人的习惯,所以,每到吃饭时间,也是村里大部分人的“聚会”、信息交流的时间。 枣树,村里面几乎家家都有,有的还不止一棵,据说原来叫“枣林大队”,后来不知为什么,改了名字。不过结枣的时候,枣不能随便打,由生产队统一安排,专门集体出工打枣,打完后,统一分配,这样可以杜绝资本主义思想,割掉资本主义尾巴,这才叫社会主义。 村里每家都是独门独户,院落、房间大小不一,类似于北京的“四合院”,可没那么排场。牛儿家的院门在南面,正北四间大瓦房,西侧是猪圈、茅房,东侧是简陋的储物间,堆放着农具、干草、没用的东西。周围的围墙不完全,残破不堪、一看就是多年未整修过的。 我进院的时候,牛儿爹妈刚下工,他妈正忙着做饭。牛儿在猪圈旁边像是在喂猪,其实就是玩儿,他家的母猪前不久下了一窝八只小猪。靠院门儿还有一个鸡窝,几只母鸡、一只大公鸡满院子乱跑。 牛儿最先见我进门,这小子倒是不记仇儿,但也不怎么亲热,喊了一声:“娘,老师来了!”扭头跑进西屋。当然用的是当地方言,要是用当地方言写,那这文章就没法儿写啦,太复杂,写出来各位不见得看得懂。之后就是他爹、他娘和我的一番寒暄和交流,当地土话、方言居多………大概意思和结果是这样的: 他爹他娘都有点儿意外,没想到我会登门儿拜访,在他们眼里,我是北京来的“大学生”,格外高看,尤其是牛儿她娘,一个精明干练的当地农村女人,长得也喜兴,赶紧把我让到屋里炕上坐下;他爹开始有点儿架子,那意思好像不太高兴。 谈话之间我惊出一身冷汗:今天算是来对啦。原来,牛儿他爹一开始就要到学校论理,幸亏她娘拦住,后来加上石大队长(就是推荐我当教师的那位)劝解,事情没有闹大。要真是闹大了,我可就惨了。想到此处,当即开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使出逢迎拍马的本事,把事情前前后后解释一番,因为有个挺漂亮的牛儿他娘在旁边帮衬,我那拍马屁的话顺嘴流,说得两口子越来越客气、越来越高兴……我说话的意思主要是:踢、打牛儿不是故意滴,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牛儿他娘在旁边搭腔帮忙,说是牛儿他爹平时打孩子更狠,“人家老师怪打他几下算个啥?咋滴啦?”等等。……末了,我又夸了一下牛儿别看淘气,可是挺聪明,接着说了一件表明牛儿很聪明的故事,是这么回事儿: 有一次上算术课,讲一位数乘两位数的乘法,我不小心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题: (3-5+4)X17=? 这一下,炸开了锅了,很多孩子,尤其是班长芮润桃,理直气壮地问3-5怎么减?老师是不是糊涂啦?还有的孩子说我没吃饱、饿的……总之课堂上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还有的孩子说我,四只眼睛白长了,您瞧可气不可气?我一时之间也不好解释,解释不通,又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写错了……正在此时,牛儿来了劲了,骂开了人啦:“耐了隔栏滴,透你莫,先把4加昂,不就得咧!”当地土话,翻译过来是这样滴:“挨操的东西,操你妈,先把4加上不就行啦!”,这话说得太对啦,这牛儿还是真聪明,虽然说话难听了点。我当时还把牛儿表扬了一番,可是大多数学生还是不服气,说我是强词夺理。这也难怪,小学生没学过“代数”,没学过正、负数的时候,接受小数减大数很困难。 总之,我把这件事儿对牛儿爹娘绘声绘色、添油加醋这么一讲,说得二位爹娘别提多高兴啦!牛儿他爹,大队民兵连长,激动的对我说,从今以后,这个孩子就交给你啦,你爱怎么管怎么管,该打打、该骂骂,没关系:“该咋地管教,你寻思!”(这是当地土话) 还有哪,非让我吃完了饭再走,破例把家里的白面拿出来,当场橄了两碗面条,牛儿一碗我一碗!当然我是大碗,牛儿是小碗。诸位不要小看这两碗面条,那年月一年下来,即便丰收年景,每人每年也就分二十几斤麦子,白面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舍得吃。平时吃白面,都是和高粱面、玉米面掺在一起,按一比四、一比五的比例混合,有的时候还要掺杂些榆皮面,增加面的粘性,才能做成不同的面食。 那一次的面条几乎是我有生以来觉得最好吃的一碗面条儿,这也并非夸大其词、“饿了吃糠甜如蜜”,皆因白面是当年新麦、自家磨的,据牛儿他娘说,是“二、三”茬面,怎么叫“二、三”茬面呢?原来,磨面的时候,前前后后要磨七、八遍,第二遍、第三遍罗出来的面粉是小麦的精华所在,老北京有所谓“富强粉”、“精白面”一说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牛儿家的白面比那可强得多啦,这么说吧,吃面条的时候,满口“麦香”,您要是不懂什么叫“麦香”,那您该干嘛干嘛去吧。这种面条,根本不用什么伴料,撒点盐、浇上当地自酿的老陈醋,那叫一个香! 好啦,这一次家访韩三牛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没多久,我就参加了民兵队伍,成为民兵连正式成员,参加了不少次民兵训练,光是射击训练,就打过好几十发子弹,最后虽不能说是百发百中,也可以百发九十几中。 韩三牛,那更好办啦,我让他当了个班里的“军体委员”,一开始芮润桃不同意,后来也慢慢习惯了,俩人儿合作得还不错,把个牛儿高兴的,每次一高兴,就用手背多摸几次鼻涕。跟在我后面,屁颠屁颠滴,因为他娘交给我一个重要任务:下午放学后,爹娘收工前的这一段时间,到我家去,做作业,不许乱跑。弄到后来好几个孩子的家长争相效仿,我几乎有点儿吃不消。不过我也有我的办法,什么办法?暂且保密。 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 •很羡慕,一月家访十几个学生家家混一顿伙食,在哪些洪荒肚浪皮贴背心地饿痨年代如赴宴。临走少不了塞你一包大枣和几个鸡蛋。那省下的粮食请女知青吃夜饭,她想回去结果电筒没电。 我帮女社员画过绣蚊帐枕面的花草雀鸟收过些蛋与腌菜等。还得过黄豆,自个点豆花,做豆腐。 ********** 【家访芮润桃】 芮润桃是班长,兼中队长。从刚一开始,我就对这个小姑娘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这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她的职位,我自己上小学四年级时,刚好也是中队长兼班长。知道就凭这个,她的学习等各方面肯定都不错,不然也当不上。 长得好看也是招人喜欢的原因之一。别看穿得破旧,但很干净,书桌、书包、书包里面的课本文具收拾得整整齐齐。书包是个新书包,后来知道,是张月凤老师送的,早先张月凤带这个班,也很喜欢润桃。润桃眼睛不大,挺有精神,尤其看人的时候,总是一副带着“思考”的样子,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有时候眉头微微皱起,那是对对方稍有不满。高兴的时候,微微咧嘴一笑,像盛开的花朵,能带来一阵春风。干什么事儿干脆利落,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如果要为她做一首诗的话,应该是这样的:“润桃润桃,润露之桃,含苞欲放之花,期期未熟之桃。”再长个几年,肯定是全村第一美人。 去润桃家做家访,有点复杂。原因是,韩三牛的事情解决之后,刘二梅校长和几位老师都很高兴,尤其刘二梅,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把我叫到办公室,没完没了的夸。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学校跟大队关系搞好了,有很多好处,比如:队里分菜、分水果、分副食的时候会优先照顾学校,这一来,像刘二梅、曹老太这样的“公办教师”最合算了。现在,中国不是老号称什么“双轨制”吗?其实,那种狗屁制度中国历来就有,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中国的“农民”从来就没有上过“正轨”!共产党不会允许农民上“正轨”,为什么呢?因为农民的“正轨”是拥有自己的土地,这一点,土匪流氓共产党是绝不会允许的。 闲话、废话少说,还说芮润桃。听说我要去润桃家家访,热心的张月凤张老师赶忙过来给我介绍她家的情况,张老师对我格外热心,人长得漂亮不说,小嘴一张,笑颜如花,带有女人磁性的声音,听着就跟听音乐差不多。平时我也喜欢跟她聊天儿,这一来有了机会啦,聊得热火朝天滴,卿卿我我……聊来聊去,了解到以下情况: 润桃她爹早先是部队里的军官,似乎是营级以上的干部,不知怎么得罪了上级或是犯了什么错误,这些应该都在“档案”里,村里人的传说带点儿捕风捉影,………但甭管怎么说,润桃爹被迫复原不是很光彩。但毕竟是老党员,在村里的“待遇”、“地位”并不低。在大队当个队委会委员,还是个党小组的组长。村里人对润桃她爹都很敬重,月凤在提到她爹时,话里话外也是很尊敬、敬佩的意思。简单说,就如同北京的高干犯了错误,发配到街道当街道办事处当主任差不多。再加上还有点儿复转军人的补贴,润桃家的收入、家境应该算是好的。 倒霉就倒在润桃她娘身上,当地土话叫“倒运”,月凤老师说话的时候,左一个“倒运”、右一个“倒运”,所以记得很清楚。她娘患了一种不治之症,叫“肌肉萎缩症”,属于肌营养不良症,还是遗传性的不治之症或难以治疗之症。据查是因为肌营养不良引起骨骼肌萎缩,肌肉蛋白质缺失,导致肌肉细胞或组织不断死亡。据月凤说,为了给润桃她娘治病或延缓肌肉萎缩过程,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现在是村里的头一号儿“贫困户”,“五保户”,属于最穷的。 润桃在家里算是最大的孩子,还有个弟弟,九岁,在学校上一、二年级班。这样一来,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她爹和她,还要照顾一个全天卧床不起的垂死的病人,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 当我告诉润桃要到她家看看时,她略显犹豫,不过还是笑着说:“去就去吧,有什么好看的,老师您可别笑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 润桃家住在村西头,紧靠村边,大门朝东,进门向右有个小通道,过了通道才是院子,靠北面三间正房,其它与牛儿家大同小异,不过房子院落都比较小,但是非常干净。院子里有两棵枣树,猪圈、鸡窝……还养了一只羊。她爹见了我特别激动,好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后来谈话中间我才知道,敢情因为我给石大队长儿子输血的事儿,他早就知道,对我的印象特好。不愧是当过军官,说出话来头头是道,明事理、有文化,还挺有学问,跟我有点儿“一见如故”的意思,大约村里人和他聊天儿有点儿差距。 举个例子,她爹居然给我讲起了作家“冰心”的故事。冰心我太熟悉啦,小学课本儿里就有冰心写的“小菊灯”。著名的儿童作家嘛。没想到,她爹比我还熟悉,说是冰心的初期恋人叫张恨水,后来俩人闹翻了,离了婚,张恨水的笔名,意思就是恨“谢冰心”,从水开始恨,冰心呢?更狠,把水变成了冰。 她爹还不断地嘲笑、甚至咒骂原来“整”过他的上级军官,说那家伙什么都不懂,是个土包子,仗着有个后台老爹,没什么本事。看起来,他爹也是个怀才不遇、落难之人。这一来,说到我心坎儿上啦,真是“流泪眼逢流泪眼,断肠人遇断肠人”,我和她爹说得越来越近乎,越聊越开心………这其中有个原因,从我自己这儿想,我从文革后,最恨的就是这帮子高干子女、干部子弟,在我眼里,那些王八羔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润桃她爹大概也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才会一见如故。没想到,在村里遇到知音啦。 后来,润桃她爹还引我到东屋看了看润桃她娘,真是太惨了,活生生一个大活人,萎缩在炕上,身长只有一米出头,平时吃饭、喝水、大小便都要靠人伺候………看得我眼泪差点儿没出来。 到底是润桃懂事儿,我和她爹神侃的时候,她一个人,还带这个弟弟,忙里忙外,把饭做完了,不过不是面条,是高粱面加榆皮面做得“帖节”,所谓“帖节”就是把合好的面放在一块手掌大小的带把儿的木板或竹板或铁板上,左手拿着,另一只手用一根筷子或者是细铁条,连卷带拨,把面拨成手指长、很细的一根根面条,拨进滚开的锅里,类似于拨鱼儿,可比拨鱼儿快得多………吃起来也还可以,当然比不上白面条。 就这么着,等于是又蹭了一顿饭,还增进了与贫下中农的阶级感情。我没想到的是,来之前我特地在兜儿里揣了一把北京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准备送给润桃,怎奈说什么她爹也不让收,而且表情极其严肃,润桃也是,说什么都不要。最后弄得我自己倒觉得自己有点儿自惭形秽了。 这以后,润桃成了我最得意的学生,不知为什么,虽然她是我的学生,总觉得有些地方她比我可强的多。这大概就是所谓:“师不必强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 •所谓哲学,尤其是马克思的哲学加上什么辩证法,唯一目的就是把人说糊涂。这样才能浑水摸鱼。 •原名题和逆命题都成立的命题,才能成为定理。understand? •真命题也不见得是定理。 •命题:有条件、有判断的不加修饰的陈述句,都可以称为命题。不管它正确不正确。有四种命题:原名题、逆命题、否命题、逆否命题。 •举个例子,比如:人是两条腿的动物。是一个命题,也是一个真命题、正确的命题。但它不能称为“定理”。因为猴子也是两条腿的动物。如果想要“人是两条腿的动物”成为定理,必须证明逆命题“两条腿的动物都是人”才行,而这个逆命题是不成立的。这就是常识和科学的区别。总之,数学达不到大学本科毕业以上的人,连“马克思主义”这个词儿都不配说。 •闲人,芮润桃后来怎么样了?…………后来当过公社妇女主任,再后来还到县妇联工作过。他爹在县城饭馆儿找了个厨师的工作,还转成了镇城市户口。 •紫荆棘鸟:闲人,写吧,反正你有时间。但着重应该阐述为什么“逆命题不成立的命题不是定理“。万维95%以上的人应该都弄不明白你这个说法。别阐述什么勾股定理。 •好啊,反正也是闲的,吃饱了撑的。完整的勾股定理是这样的: 平面上的的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的长度(古称勾长、股长)的平方和等于斜边长(古称弦长)的平方。反之,若平面上三角形中两边长的平方和等于第三边边长的平方,则它是直角三角形(直角所对的边是第三边)。一般人的问题出在“反之”之后:“反之”之前叫做原名题,“反之”之后就是它的逆命题。两者都成立啦,才叫做勾股定理。 古时所谓“勾三股四弦五”只是勾股定理的一个特例,根本不能说,勾股定理是中国人“发明”或“发现”的。世界比较一致公认的证明了勾股定理的是希腊人“毕达哥拉斯”。所以勾股定理就是“毕达哥拉斯”定理。一般比较通俗的认为,只要证明了定理的前半部分,即: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就算完事啦。而且不少人找出了所谓“简洁”的证明方法。但是完整的证明,还需要证明定理的后半部分,即:两条边的平方和等于第三边的平方的三角形,是直角三角形。这后半部分怎么证明呢?紫鸟,你先想想,想不出来我再告诉你。证明方法也不难,但是恰好需要一点儿“逻辑学知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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