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道农村基本上靠天吃饭,到现在也是如此。所谓“与天斗”什么时候都是胡说八道。不过随着社会、科技的不断进步,人在小范围、局部调节用水的情况越来越多。我插队的村庄附近有条河,河上游有个水库,不过说句实话,那水库也只能在关键时刻起点儿作用。要真是全年大旱,水库里都没水。不过那种年景比较少见。最起码我插队的几年没遇到过。 当地有句俗语:“四月春雨贵如油,有钱难买五月旱,耪地保墒别嫌苦,六月连阴吃饱饭。”意思是说,四月前后是大田作物播种季节,稍微下点儿雨,地皮一湿,只要种子播下去,全年的收成就算有了底儿了。这时候,水库及时放些水,才管用。遇到春旱,一滴雨没有,水库放水都没用。就是说,人工的水利设施只起辅助作用。最终还是要靠老天爷。 播种过后,种子发芽成苗渐渐长大,到一个月之后,就是五月份了。那时,作物根苗需要扎根,根扎得越深越好,这个过程叫做“蹲苗”,如果继续多雨或浇水,不利作物“蹲苗”,所以说“有钱难买五月旱”。之后的“六月连阴吃饱饭”就不用说了,作物生长、结实过程当然是水越多越好。对于小麦,整个儿过程叫“返青”、“分孽”、““拔节”、“抽穗”、“灌浆”、“结果”………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锄地保墒、什么时候施肥、氮肥、磷肥还是钾化肥,或者是有机肥料(粪尿或人工沤肥),都有讲究。其它作物像玉米、高粱、谷子……等等大同小异,程度不同、时令不同而已。 这里所说的浇水,就是指水库开闸放水,村里派人接水这一过程。也就是大田作物人工浇水过程。当然啦,要真是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就用不着了。不过我插队的这几年还没碰到过。 每到公社开闸放水,事先通知沿途各大队、生产队做好准备。公社的水闸放水是县里统一分配的,从河道两边专门开设的钢筋水泥闸门。开闸后,水流入相应公社的主干道,叫“干渠”,干渠一般由泥土建成,部分地段有水泥建成,比如靠近闸口或拐弯的地段。主干渠和每个大队、生产队的闸口就没有固定的闸口了,全凭各生产队派人,临时挖开口子,放水,到一定时候,再自己把口子堵上。每个生产队开口放水多长时间完全是公社统一安排滴。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结束,都有固定的钟点。也就是因为这个,队里才让我破例参加“浇地”队伍,不然我还不够格儿。 因为原来,每逢浇地的时候,队里的浇地“总指挥”都要带一个“闹钟”,按钟点儿放水、收水,刚好我有块手表,这一下成了宝贝,再加上队长女儿春妮从旁替我说话,这才有幸参加了几次浇地“工程”。 整个儿过程是这样的:接到公社放水通知后,队里先派人“修渠”、整理水道,各个需要浇水的地块儿事先打好沟堰,把土地按地势分成“大畦”,浇地的时候,一畦浇完再开口浇下一畦,不然大水漫灌,那就不叫浇地了,叫水灾。这个工作相当重要,一旦水把堤堰冲开,整片地的浇水就要泡汤。所以需要有人专门护堰,这是最下一等的工作,再搞一等的工作是“护渠”,就是随时看管主渠道,不要漏水,有漏洞及时补上。最高等的就是“护闸”了。 护闸的人都是队里一等一的棒小伙子,像什么猴儿、狗儿、牛儿、四毛、五毛等等,前文提到的村里的“地主富农子女”。因为放水口一开,水势凶猛,那泥土做的干渠往往口子越来越大,旁边要随时有人照看,而且,一到钟点,必须迅速把水口堵上。俗话说:开口容易闭口难,堵水口的时候,是最紧张的时候,将近一米多宽的水口,几个小伙子,每人一把大铁锨,你一锨我一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才能把开水口堵上。遇到有“崩堤”的时候,更是惊险万分。 每逢浇地,虽然是男女老幼动员,修筑浇水渠道、沟堰,但真正接水、放水的几个人才算是真正的主力。况且,什么时候水到还没个准头儿,往往是半夜三更、黑灯瞎火,遇到月明时节还算好办,遇到天阴,还要随身带着马灯、手电筒………还有哪,那农村野外,有无数的无数的蚊虫小咬,让人避之不及……… 总之,这农村浇地实在“不是人干的伙计!”。这话是春妮儿一开始,看我要参加浇地开闸放水的时候说的,她还说:“你个讨债佬儿,知道个甚?瞎球积极。”这话言犹在耳。 这是说的大田浇地,菜地的浇地可比这舒服多了,而且菜地浇地一般人还不让干,必须是“贫下中农”子女,我因为是知识青年,再加上春妮儿这个正牌儿的贫下中农子女兼“铁姑娘队”队长的推荐,才跟她一起,揽了个给菜地浇地的差事,那才叫美呢。水浒传有个梁山好汉叫“菜园子张青”知道吧?老婆是孙二娘。跟那个有点儿类似。 ********* 菜地的浇水,与大田作物的“半靠天”吃饭截然不同。即便风调雨顺,菜地也要专门浇水、施肥。这有点儿类似于家里的养花。既是养花,总不能靠天养花吧。因为那蔬菜比大田作物娇嫩得多,没有专人伺候,别想吃菜。 俗话叫“鲜鱼水菜”。稍有不慎,缺了水,菜就完啦。先不说水,插队时节是在六、七十年代,那时农村是不允许随便种菜滴。菜种多了,必定倒买倒卖,就成了资本主义的温床,农民就会受到资产阶级的腐蚀,最终蜕化变质为阶级敌人,所以毛主席教导人民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绝不能让农民“发家致富”,滋生资产阶级、地主富农思想,走资本主义道路………农民,按毛主席的教导:“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凑合着有口饭吃就行啦,这样才能保持无产阶级和贫下中农本色………这可不是我瞎掰,上面这一套,完全是根据当时“四清工作队”下乡四清时的方针政策总结滴。我作为知青代表,参加了好几次“四清整风运动”,这一套说辞,烂熟于心。 要说当时的“四清整风运动”,那更可笑加可气,后文专门有一段儿讲述我参加过的“四清整风运动”,其中真有那生产队长,未经上级批准,多重了几亩菜地、瓜田被打成“坏分子”、“阶级敌人”,被斗得痛哭流涕、深刻检讨甚至死去活来滴。斗争到什么程度,全凭工作组组长一句话。组长是谁?是公社书记的小舅子。 回过头来说菜地。每个生产队都有自己的菜地,叫做集体菜地,另外每家还有几分自留地,少得可怜,一般自家种点菜也都是产量高、耐吃的菜,比如豆角、窝瓜、南瓜之类滴。集体菜地也很少种时令青菜,有些葱、姜、蒜之类滴。还有一种叫做“螺丝转儿”,可以淹咸菜,香脆可口。当时的队里在全村人一致要求下,种了很多西瓜和“香瓜”。当地把”香瓜”叫做“黑蛋”,大小和如今的白兰瓜差不多,不过是墨绿色,黑不溜秋,瓜瓤是金黄色,也别好吃,又面又甜,据说是当地土特产。要说真正吃菜,主要是吃“胡萝卜”、“白萝卜”,那两种可以多种,在大田里种,不占菜地指标。这是为了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瓜菜半年粮”。胡萝卜可以当饭吃,解饿。 菜地位置就在村口,据说是村里风水最好的地方,土地也最肥沃。整个儿菜地被修整得整整齐齐,沟是沟、垅是垅,畦面平整,一棵杂草都没有。菜地四周有竹篱笆围成,这倒不是怕“偷”,是为了防止田鼠之类的小动物祸害。菜地把角儿有棵大榆树,紧靠榆树搭了个窝棚,有个村里的老贫农,是春妮儿她舅舅。专门看管、整理菜地,平时活计忙的时候,再另外派人。为什么菜地需要专人负责涅?这就要说到“浇地”了。 菜地中央有口水井,在当地被称作“机井”,所谓机井,就是有架水车,有个水泵,在几个皮带轮的传动下,转动水车,把水从井下打出来,在分片浇入菜地………因为一口井,水量有限,时不时的还要关闭水车,这就需要有经验的老农啦。另一项繁重的劳动就是,一畦一畦的慢慢浇地,开渠口、断渠口全凭一把铁锨。 那水车一天24小时,常开不断,整儿菜地全部浇一遍要用一两天时间,所以,所谓浇地就是浇了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这个伙计倒是不累,时间长了,操心烦人而已,不过菜地里干活的人经常轮换,不论轮到谁,都是兴高采烈滴,觉得相比大田锄地、打堰、除草轻松的多。 因为和春妮儿的特殊关系,经常和春妮儿一起,被派到菜地去浇地。再加上菜地主管是春妮儿她舅舅呢,这不跟玩儿差不多嘛,如果考虑到春妮儿长得挺不错,挺好看滴,又直爽、又大方,到菜地劳动简直就跟上天差不多,什么牛郎织女、什么天仙配、什么田螺姑娘……整天在脑子里转。一边干活儿,一边听春妮儿叨叨唠唠、嘻嘻哈哈滴,时不时的还打打闹闹,推推搡搡………哪儿还会觉得累?早把劳累二字忘到爪哇过去了。 不过浇菜地还有一件事儿比较辛苦,水渠主干道离水井不远的地方,有个“粪池”,在农村,家家户户的粪便都不可自己“私用”,由生产队统一掏粪、管理,弄出来的一部分“沤肥”用(什么叫沤肥,专门再说,那是又一种农活),另一部分就放在菜地的“粪池里”,池里面有水,随着浇地的水,一勺一勺的吧粪尿灌进菜地,还不能太稠,免得把菜烧死、烧坏。当然啦,这个活计是我滴,人家春妮儿可不方便干,所谓女士优先,不能大粪优先嘛。 时间长了,才知道所谓:瓜果芳香伴粪香。那一种淡淡的粪香,夹杂在蔬菜瓜果、鲜花绿荫当中,外带着绕一个美人儿,足以令人:当时流连忘返,过后入梦三年。 有道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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