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插隊”,那只是“文革”的附產品,有點過時,不值一提,有詩評曰: 農村的農民被剝地無一壟,城市的鬼樓則迅速林立沖天。 殘破的歷史已經隨風而去,馬列的陰魂卻依然遊蕩人間。 大多數千禧代熱衷於對所謂的“文革”、“插隊”喋喋不休,非要用馬列毛的糞叉把這段歷史粉刷一番。眾說紛雲,烏七八糟,說什麼的都有,反正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這並不奇怪。俗話說,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邊兒長呢?何況人乎?。十人百面、百人千心、千心萬意……誰也說不清……再說,家家有本兒難念的經,每個“知識青年”背後都有數不清的個人故事,沒有一樣的。 比如,我的插隊故事是這樣的: 不過按說,毛主席說:“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怎麼變成了“教育貧下中農”了呢?這事兒得從頭兒說起。 “老三屆”,指1964年入學的初、高中畢業生。64年入學,按理說應該67年畢業,可實際上,殘酷的現實是……我高中二年級,因為“插隊”,本來所有美好或不怎麼美好甚至不堪的希望、夢想一掃而空。唯一的“理想”就剩下“跟着毛主席,永遠幹革命”啦。 68年12月到山西、陝西插隊的我們,認為是在“聽毛主席的話、做毛主席的好戰士”,臨走之際,對“註銷城市戶口”的措施毫不在乎………離別之時,大多數胸戴“毛主席像章”、腰扎一根皮帶,頭戴軍帽、肩背一個軍用書包……有個傢伙胸前居然戴了個碗口大小的主席像章,還有的雙手捧着小型毛主席石膏像……… 事實上,北京站一列又一列的整列火車向山、陝運送知識青年出站時,的確是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也不用什麼“站台票”,只要是歡送知識青年的,隨便進。不過,火車汽笛一響,車廂緩緩移動時,站台上、車廂里頓時哭聲一片,哀嚎般的告別聲直衝雲天。我弟弟、妹妹追着車廂跑了好遠………後來聽妹妹說,母親根本不敢到車站送,說是“受不了”。那情景回想起來跟一首古詩說得差不多: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雲霄。 ……… 說書的嘴,唱戲的腿,轉眼到了70年,這一年多,經過各種磨練,加上我個人素質好,不僅年輕,身強力壯,而且心靈手巧、詭計多端,學會了幾乎所有的農活兒、還跟貧下中農階級兄弟姐妹大哥大嫂叔叔嬸嬸們混得如魚得水,親如一家。 具體細節,容後再敘,單說農活,熟練掌握,以至成為全村壯勞力的農活兒就不下好幾十種。那時,農村實行“工分”制,壯勞力滿分一天十分,算是一個工,年終分紅,每個工七毛多錢,一年下來,我居然分了200多塊錢,當然,平時的口糧、副食、蔬菜、水果等等,都是生產隊分,住房也免費……細算下來相當不錯啦。 幹過並熟練的農活兒包括:(挑水、做飯、洗衣服、縫補衣服等等除外),耕地、耙地、鋤地、除草、播種、間苗、割草、割麥、割谷、跟車、趕馬車、趕牛車、打井、澆地、打場、曬糧、打土坯、施肥、積肥、撒肥、推獨輪車、掄大錘、開土方、平地、整地、看菜地、看果園、看場、磨麵、碾米、磨香油、釀醋,殺驢、宰羊、殺雞、掰玉米、搓玉米、鍘草、餵牲口、給牲口治病(獸醫)………這麼說吧,北方農村那點破事兒,沒有不會的、沒有不精通的,如果不論口音,正經八百的西北農民。 唯一個有點兒遺憾的,沒學會“劁豬”(就是對小公豬仔進行閹割,使它變成豬太監),因為技術含量比較高,練手的機會太少。另一個技術含量較高的是“掏馬屁股”,就是把手伸進母馬或者母驢的屁股,隔着場子摸子宮,摸一摸受孕的母牲口懷孕了沒有,這個技術,雖說會了,但不成熟,中間還經歷過一次嚴重的經驗教訓,令人不忍回顧。可惜後來離開農村了,一直沒有機會精通…… 當教師的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收了工,還沒來得及做飯、吃飯,生產大隊大隊長兼副書記的女兒(一個大隊,五個生產隊,每個村子一個生產隊,各設一個生產隊長、一個黨小組長,我在第一生產隊)名叫春妮兒,姓石。平時跟我關係不錯,急急忙忙、火燒火燎的衝進來,說是她弟弟,外號兒二癩子,下午急病,送進了縣城醫院,什麼病不知道,目前要開刀、動手術,需要輸血,但是醫院血庫血不夠,要有人輸血,問我怎麼辦。 我一聽,靠,那還用問?趕緊找人輸血呀!不過我知道輸血需要血型一致才行,當下又叫了兩個知青,還有兩個村裡的年輕小伙子,一個叫猴兒,一個叫狗兒。這兩位是我的干農活兒的師傅,名字顯小,狗兒比我大一歲,猴兒比我小一歲,都是村裡的壯勞力、頂梁柱。 幾個人借了幾輛自行車,風風火火的直奔縣城醫院。結果,一驗血,二癩子的血型是B型,符合輸血條件的只有兩人,一個是我,剛好也是B型,另一個是O型。話說這B型血,只能接受O型和B型。這一來,我算跑不了啦,當下羅胳膊挽袖子,眼看直徑一寸多的大針管,從我的胳膊肘肘彎處的靜脈里抽了足有一管子!後來得知,抽走了400CC。 抽血時,沒什麼感覺,過了大約半個多鐘頭,就覺得頭稍微有點兒暈,回來時,沒敢騎車,坐在猴兒的後車座上,二等車回到了村里。不用說,大隊長、老貧農、黨支部副書記的兒子最後安然無恙。我呢,身體虛弱、渾身無力、頭部發暈,還經常出虛汗……足足過了一個多星期,才算緩過勁兒來,這期間,春妮兒天天過來噓寒問暖、送飯、送水,無微不至,還把家裡攢的一籃子雞蛋給了我,生產隊記全工,每天十分,一分不少。 這之後好啦,縣知青辦來人慰問、村里人也把我當成“好後生”,經過縣知青辦的大力宣傳,全村貧下中農推薦,後來成了全縣的“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 最大的好處是:經大隊長石副書記提議,讓我擔任了大隊“民辦教師”。這一來,不用幹活兒啦,脫產教師、工分兒照計不說,每個月還有五塊錢的民辦教師“教師補助費”。 還有哪,石大隊長特意囑咐我,當年春節不要回家,準備幫我解決“黨籍”問題。那時,農村每年趁所謂“農閒”時節干兩件事情:一是學大寨,大搞“農田”基本建設,恨不得把本來挺平整的山坡地都變成“梯田”,用現在話說,吃飽了撐的、勞民傷力(那時沒有財)。另一個工作,就是所謂“四清”、“整風”運動。每次運動後期,都要走形式似的、假模假式的發展一兩個黨員,作為運動勝利結束的標誌之一。 既然如此,我也不含糊,到時走馬上任,當上了堂堂正正的“民辦教師”,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知識青年辦教育,一下子開始了教育貧下中農子女的革命大任,沒想到啊,到最後連貧下中農也被我教育啦……… 正是:誰說知識青年慘,時來運轉也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