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割草】 饲养院的牲口饲料包括,秫秸杆、干草、青草、麸子、糠、黑豆等等,其中的干草、青草非常重要,从夏中百草繁茂开始,都秋后入冬之前,队里每天都要派两个壮劳力,专门外出割草,割回来的青草,一半当时喂牲口吃,一半晾干,作为冬季牲口的“粮食储备”。 割草很辛苦,但比较自由,虽没有明确规定标准,不过,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人外出割草,至少得割满满“一担”回来,“一担”就是一百多斤,当然野草旺盛时割的多,也省事儿,草未长成或衰黄时节,费点劲。派出割草的人也不固定,全看其它活计忙不忙,按需要经常换人。 我因为“升任”了车把式,经常往饲养院跑,免不了有时担任割草的任务。不过割草也不像想象的那么好干,有个熟悉过程,为了割草,我还受过一次“重伤”,在炕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几乎变成残疾人。 在说割草历险之前,先要说说“挑水”。到农村插队,第一道关就是挑水。要是连水都挑不了,那没法儿活。一开始饲养院没打井之前,居住地离水井足有100多米远,一桶水三四十斤,两桶水上肩百十来斤。所谓路远无轻担,刚开始学挑水,压的肩膀火辣辣的疼,不得不走几步歇一歇,还时不时的用手垫在肩上、双手举着扁担,一步三晃的往回蹭……后来天天如此,慢慢就学会了,肩膀也不疼了。 榆木扁担基本上要横在肩背部,因为那地方肉厚,扁担不能直接压在肩胛骨上,挑足了分量时,人往前行和前行方向有个角度,并且,全部重心都在后脚,待前脚踏稳了,再扭腰、迈步、前行,挑重担前行,看着就像是扭着往前走,两手抓稳前后筐绳,上下一颤一颤滴……这些都是在挑水、割草过程中,“猴儿”、““五毛”等教我的。猴儿是中农出身、五毛是地主出身,两人都是村里一等一的壮劳力、顶梁柱。 顺便说一下,我插队的村里,村里的有技术、有能力的壮劳力几乎都是中农、地主出身。那贫下中农出身的,仗着出身好,各个干起活来不是偷奸耍滑、就是吊儿郎当,人也长得如同歪瓜裂枣,没个正形儿。那地主、富农、上中农出身的小伙子,一般长得也挺精神。这些是我们村插队知青后来的一致看法,不过当时谁也不敢这么说。 所谓“肩挑”、“手提”,这都是劳动人民的基本功,生存本色。一般形容一个人不行,往往就是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见这“肩挑”的重要性。就连《红灯记》中李铁梅也是“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全靠她……”。您看,一个肩挑、一个手提。 还有名言“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什么“千斤重担肩上挑”。足见肩挑的重要性。如果连挑水、挑担都不会,那就太寒碜了,也别提什么“道义”、“革命重任”啦。 总之,因为经过一年多的挑水锻炼,割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当时的我,不敢说像歌儿里唱的那样“小扁担三尺三…跑起来一溜烟”,却也可以说是挑担行走、健步如飞了,挑着水走,确实比走路还快,为什么涅?越快越早完事儿,越早放下担子。所以您看吧,凡挑重担行走的,没有慢慢腾腾的。挑着担子,一旦走起来,比不动还要轻松。 前两次割草,是跟“猴儿”一起,丢人丢大了。怎么呢?割草看起来容易,其实不然。就说那“猴儿”,跟我一起出村,之后分道扬镳,不到两个小时,猴儿已经割了半担,足有四五十斤,而我呢,连筐底儿都填不满。后来听猴儿讲:割草不能对地方太过挑剔,天天割草、村村都有人出来割草,很难找到成片成片的现成儿的草地,“你以为,跟大草原上割草似的?容球易!”猴儿后来笑话我说,“容球易”是当地土话,意思是“想的美”、“容易个球”,有点儿骂人的意思,当地土话,三句话离不开骂。什么球毛、鬼胎、狗日的、挨操的、日你先人的……张口就来。 按猴儿的意思,见草就割,别嫌麻烦,积少成多,另外,镰刀下手要深、狠,割草不能光割叶子,把草根部分连根割起才好,只因牲口最爱吃的是草根!另外草根水分多、质地硬,也显分量。猴儿还说,不是有句俗语,叫“搂草打兔子”吗?割草,严格说不叫“割草”,应该叫“搂草”。这一番话,说得我如梦方醒,恍然大悟。这以后割草的速度加快了很多。不过,一天下来,还是比猴儿割的草少很多,心中暗暗着急。 这一着急啊,出了事啦。有一天,和“五毛”搭档,出去割草,两人出村好远,始终没找到草比较多的地方,正发愁呢,来到了一片烂水塘边,地势低洼,长年积水的水洼地,水塘中央长着不少又高又长又密的蒲草,估计由于水比较深的缘故,很少有人到中间去。 “五毛”比较犹豫,不敢下水,因为他不会游泳,怕水。这一下,我来了劲儿了,可逮着机会臭显摆一次了,当下,二话不说,所谓“艺高人胆大”,脱了裤子、鞋,右手握着镰刀,左手提这筐子,直奔水中央的蒲草而去……那水倒是不深,也就齐腰深,怎奈底下是烂泥,还不平坦,坑坑洼洼,越往中间越不好走,…… 是我一时疏忽,考虑不周,无暇细想、急于求成,用右手的长把镰刀当拐杖,一步三晃往水中间走,没想到,镰刀头朝下,刀口正朝上,那水下烂泥又滑,一个不小心,右脚整踩在镰刀上!当时并不是很疼,不过知道受伤非浅,大声呼叫………“五毛”立刻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也顾不得许多,三步两步扑到水里,把我连拉带拽,扶着上了岸,只见血流满池、满地,“五毛”吓得嘴唇直哆嗦,不过毕竟青年小伙子,什么东西也不要了,背着我,一路小跑回到村里,直奔大队“医务室”,大队医务室有个“专职医生”,也就是所说的当地的赤脚医生,技术还不错,洗伤口、消毒、包扎、打破伤风预防针……一连串的救护做得挺及时,原来,我因为在水中站不稳,一脚踩在镰刀上,幸亏下面是很厚的烂泥,有个缓冲,镰刀头下陷到泥中,不然,四个脚趾就要连根割断,现在只是在除大脚趾外的四个脚趾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大口子,没伤到筋骨,这是后来那位赤脚医生说的。后面加了一句“我日你先人的,玄球啦!” 就这样,活生生的疼了半天不说,一开始,每隔四个小时就要吃一片止疼药,十二小时过后,那疼痛才能忍受(一般严重外伤、包括手术后都是这个规律)。之后的几天里,躺在炕上,腿脚垫得高高的,才能睡觉。一直卧炕兩个多礼拜,将近一个多月,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在村里又得了个外号“拐子”,真是倒霉透了。不过好在队里按“工伤”处理,工分照记。 ********** 【浇地】 说到浇地,先来段儿“忆甜思甜”。 中国人不是动不动就要“忆苦思甜”吗?那很简单,谁都会,反正是“在党的英明领导下,以前都是苦滴,现在都是甜滴。”掌握这个原则,凭您怎么胡说八道都没关系,都算“正能量”。“忆甜思甜”就不同了。 刚到美国的时候,租住在一家“富人区”的地下室(basement)里。那家门前有一片草地,院里还有一个大花园。从春初到秋末,给草地和花园浇水成了我重要的工作之一。这种浇水、浇地跟玩儿差不多,现成的塑胶软管儿,一端接好水龙头,另一端还有各式各样可以转换的喷头,可以喷得很远,也可以像下雨或者喷雾似的随便调节。更方便的是,水管可以自动回收、盘卷,用完了盘回去,有个一米左右的盘管箱。也不用什么电力、动力,据说明书上说,是利用水的压力,驱动箱内转轮,使水管回收。 调节好水管长度,人站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边上,或者中央,四周“家花围绕”、绿树成荫……这种浇水、浇地简直特么的太舒服啦。因此浇地成了我的一大乐趣。 有一天傍晚,太阳刚刚要下山的时候,我一边浇水,那水纷纷扬扬洒在草地上,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就像草地上平白无故飞起点点金星,一闪一闪滴,怪吓人滴……顿时一种悲哀从心头升起:“老了、不中用了,干这么点儿活儿就累得眼冒金星,真是够呛……”赶忙收工,不敢再干了。这以后,接连几天,天天如此,不由得让人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不行了,恐怕连浇花儿的力气都没有了,快歇菜啦。 为此,联系保健医生,专门到诊所,看看究竟什么毛病!到了诊所,美国的保健医生特负责任,听了我的自述,里里外外给我做了个“全面检查”,什么X光、CT、心血管,什么胃镜、肠镜、洗肠、耳鼻喉科、全检查遍了,特意重点检查了一下眼睛,检查的这叫一个详细………为检查身体,连着跑了好几天医院,过了将近两个星期,所有结果陆续出炉,什么毛病也没有。我太太说我是:“吃饱了撑滴,没事儿找事儿。”您说我冤不冤。 不过,经过一番检查,到底放心了,又开始浇滴、浇花、浇草………当时心里还自己安慰自己:眼冒金星不是病,可能是想发财想得走火入魔了………没想到,这一番自我反省,惊动了老天爷,经过仔细观察、思索,终于找到了“眼冒金星”的原因。我是怎样想滴呢? 是这样的:只有浇地、浇草地的时候才会眼冒金星此其一,只有傍晚浇地时症状才会出现此其二,据此判断,毛病有可能出现在草地上!后来,又经过好几天的观察、寻找,终于明白了“眼冒金星”的原因。原来,是傍晚蛰伏在草丛中的萤火虫! 每当傍晚,成群的萤火虫蛰伏在草地中,一浇水,把萤火虫惊的四处乱飞,傍晚太阳下山时分,夕阳的余晖与萤火虫屁股上的亮光融和,形成点点金星,给人眼前“金星乱冒”的感觉。这一来好啦,一块石头落地,放下心中重负。 为了证明自己判断无误,我特地在傍晚时分,以“打草惊蛇”之计,捉到好几只萤火虫。萤火虫,大小在一个米粒和两个米粒之间,通体墨绿色,部分翠绿色,颜色亮丽。腹部黄色,有泛白色的色块儿,据说那就是能发光的部位,而且迄今为止,人类在相同条件下还造不出比萤火虫的荧光更强的荧光,那叫“生物荧光”。有四条腿,两长两短,靠颈部的颜色不一,有的橘红色、有的黄色,大概与萤火虫的“年龄”有关。头部呈圆三角形,挺小,前面长着两条长长的须子。如果有两指轻轻捏住虫身,它的头部会“点头”,有人把萤火虫叫做“磕头虫”。 这么一来,对原来小学课本儿里的“囊萤映雪”的故事,算是深信不疑了,因为有了实物证明。原来,老觉得那是古人瞎编的。不用说啊,凿壁偷光、悬梁刺股的故事也假不了。古人活得还真是够辛苦的。 这是在美国浇地时遇到的一件事儿,插队时的浇地,跟这可两码事儿。因为中国农村一向靠天吃饭,到现在也是。自古有南涝北旱的说法,到北方,一说天灾,不是旱灾就是虫灾。涝灾只有南方才有。特别是春季,碰上大旱,颗粒无收都有可能。自古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久旱逢甘雨”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可见水的重要。到山陕一带,完全靠天吃饭的地方占全部耕地面积的一半以上。我插队的地方算是“富裕”地区,附近有水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调节用水,但那水也是万分珍贵。当然也有所谓“机井”,打口井,安上水车(那时没有或用不起水泵),那水也有限,对大田作物犹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一般只用作小面积、特殊用途的浇地:菜地。那地方,一旦蔬菜子种下去,必须随时保持充足水分,不然还想吃菜!吃个屁吧。 所以我插队的地方,浇水、浇地绝不像一般想象得那么简单,而是两项颇具规模的“系统工程”,一个是大田浇水,一个是菜地浇水。 正所谓“水到渠成瞎扯淡,不下苦功水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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