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致夫:接盤希臘危機?還是中國的機遇?
明天,希臘將舉行全民公投,決定是否接受國際債權人提出的最新改革方案。至6月30日,希臘政府未能償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一筆16億歐元的到期欠款,債務違約已經是既成事實。希臘銀行關門一周,提款機每天每卡只能取60歐元。為穩定民心,希臘總理齊普拉斯承諾,會支付22億歐元的公務員工資、養老金和社保福利,希臘人的銀行存款等也都是安全的。但據信,希臘銀行現金已不足10億歐元,如果歐洲央行不恢復“輸血”行動,下周希臘人恐怕看不到銀行開門!而在10月底前,希臘需向國際借貸人支付100多億歐元貸款和利息,其中在7月和8月需向歐洲央行各支付30多億歐元。希臘這個1100萬人口(約相當於天津市)的國家,目前的外債、內債總額接近5000億歐元,相當於每個希臘人負債4.5萬!顯然,希臘危機不是短期內能解決的。
問題是,歐洲央行已經宣布,如果希臘不接受“三駕馬車”(歐洲央行、IMF、歐盟委員會)的改革和緊縮方案,已到期的緊急貸款救助將不再續延。這個新方案的要點有三方面:1】將希臘法定退休年齡從61歲延至67歲;2】提高該國過低的增值稅;3】削減其比重過高的軍費開支。
對於希臘而言,政府和民眾為換取歐盟的巨額救助已經做出了很大犧牲,民眾平均收入下跌,養老金削減50%,30%的人沒有醫保。過去8年裡,希臘的GDP縮水25%,進口減少40%,官方失業率為25%,而年輕人失業率高達50%。年初上台的希臘左翼政府認為,歐盟現在的最後通牒無異於政治勒索,並非歐盟一直標榜的團結和相互尊重原則。而歐元區財長們對希臘的失望和不信任已經讓他們失去耐心,雖然對干預成員國財政存有異議,但他們不能無條件、無限期地向希臘輸血,只能貫徹歐元區一貫規定,將結構性改革作為救助前提,因為改革方案同樣涉及到其他國家,意大利、西班牙等已為此付出巨大代價。在未能與“三駕馬車”達成一致的情況下,希臘政府祭出了推卸責任的全民公投招數,但總理齊普拉斯和財長都呼籲國民投反對票,以增加此後與國際債權人談判的籌碼。
不能不說,希臘真是一個奇葩國度!據報道,在過往近兩個世紀裡,希臘接近一半的時間處於違約或債務重組狀態!共發生6起主權債務違約事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該國目前的麻煩也絕非短期內形成的。除了旅遊業這個強項,以及早先名聲在外的船運業,希臘就沒有什麼上檔次的實體經濟支撐。與巨額舉債形成鮮明對比,希臘人之前的待遇和福利卻好得一塌糊塗!僅從幾個數據,即可見一斑。希臘公務員的平均工資有7萬歐元,而德國也只有5.5萬;希臘人退休年齡是61歲(尚有很多可提前退休政策條款),而大多歐洲國家為65~67歲退休;希臘退休工人最高可拿到原工資的96%(如退休者過世時有未成年子女,還可繼續領取退休金至成年),更超過德國退休工人待遇的兩倍。
那麼,憑希臘糟糕的經濟狀況,當初如何能夠達標,成為歐元區成員呢?德國等歐元區國家本不同意其加入,但希臘政府有自己的絕招。除了要挾德國支付二戰賠償,甚至揚言凍結德國資產,更花3億歐元聘請美國高盛集團為其做假賬,弄成了表面達標而如願以償,成功加入歐元區。希臘債務危機5年來,為了維護一個強大、統一的歐盟和歐元區,歐洲人已經免除了希臘上千億歐元債務,其中,德國份額最大。
6月29日,在德國總理府召開的“特別危機會議”上,默克爾這樣說:“如果歐元失敗,歐洲就失敗了”。這位一向冷靜、且表現出不凡領導力的德國女總理並非言過其實。明天舉行的希臘公投,不僅是決定希臘命運的時刻,更是攸關歐元區、歐盟、甚至整個歐洲向何處去的關鍵“劫數”。此時此刻,最令歐盟擔心的是,一旦希臘公投決意抵制“三駕馬車”的方案,希臘真的退出歐元區,並通過貶值手段減輕債務壓力,甚至賴賬,未來其他面臨麻煩的歐元區國家很可能會效仿!何況希臘還具有重要的地緣政治戰略地位,這是歐盟不可承受之重。
當然,亦有不同觀點認為,希臘人並非都是遊手好閒的懶漢,不肯做出犧牲,希臘政府的緊縮開支措施是異乎尋常的。問題的關鍵是“三駕馬車”過去幾年開出的藥方是失敗的!現在的藥方也不咋地。任何國家不可能靠勒緊褲腰帶創造財富,那只是將財富從一隻手轉移到另一隻手而已。開源節流不會增加就業。希臘與“三駕馬車”間的談判之所以破裂,主要是因為雙方無法就希臘在增收節支的問題上達成共識。希臘退出歐元區,重新發行希臘原來的德拉克馬,並非必然意味着更大的災難。冰島就是例子,該國將銀行國有化,脫離歐元區,擺脫債權人掣肘,重建國家經濟,並未推出像希臘般的緊縮措施。最終,冰島在經歷破產後得以浴火重生。但兩國情況畢竟不同,冰島危機是銀行造成的,而希臘的災難始自前政府。
近日來,在海內外中文媒體不斷有人提出一個國人相當關注的問題:希臘政府違約賴賬的話,中國的損失有多大?
其實,這個問題倒用不着太擔心。假如中國真是希臘大債主,應對希臘危機的就不會僅僅是“三駕馬車”,中國必然會成為其中一方,歐洲和希臘更巴不得“有錢的”中國能參與解決危機。而這種情況並未發生。事實是,李克強總理訪歐期間針對希臘危機的表態清楚表明,此事與中國干係不大。雖然他也講了中國希望希臘危機能妥善解決、希望看到一個繁榮的歐洲和強大的歐元、這關係中歐關係未來之類的場面話,但這恰好證明了兩件事:1】中國在希臘危機中並不存在面臨重大損失的危險;2】中國無意接盤該危機的解決,儘管可以間接地向歐盟提供支持。
真正值得中國思考的是相反的問題:希臘債務危機導致歐洲危局,是不是中國在歐洲的機遇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只需看看近年來世界和中國的變局。2008年發生的兩件大事,令持懷疑態度的西方和世界,確認了中國在國際舞台上的新角色和新形象:一是北京成功舉辦了一屆讓全世界刮目相看的奧運會,二是美國次貸災難引發金融危機,導致全球經濟7年來一蹶不振,而持續強勁的中國經濟則成為引領世界走出經濟困境的真正希望和火車頭。與美國打個噴嚏,全世界有感冒危險類似,中國今天的一舉一動,也不可避免地牽動世界敏感的神經。中國的國際操作空間陡然擴大。
特別是習、李新一屆政府履新兩年多來,除了亞太地區、非洲大陸,中國與俄羅斯、及其他金磚國家的合作有了實質進展,與“美國後院”拉美地區和歐洲的合作亦有聲有色。世界各國“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一帶一路”宏大構想走下藍圖進入現實,絲路基金、中-拉美基金、金磚基金、中歐基金、金磚行、亞投行的相繼成立,無不反映中國的世界角色有顯著提升。2014年度,中歐貿易額達6000億美元,按李克強的說法,中歐平均每天都有17億歐元的交易。雙方的目標是,到2020年達到一萬億的規模。而中美貿易去年亦達到5500億,相當於每天15億的水平。中美關係更進入微妙演變的歷史新階段。
希臘危機帶給歐洲的衝擊,遠非債務危機這麼簡單。與德國總理默克爾的擔憂一致,整個歐洲走在了危機的十字路口。與世界性金融危機讓中國有了打一場國際翻身仗的契機類似,歐洲的危局對中國則意味着新機會!中國真正的大國國際地位,正是在金融危機這個特殊契機出現後被確立的。
從中國自身角度看,中國有巨額外匯儲備,搞規模較大的直接和間接海外投資本來就是正常之舉。何況國內面臨產業結構調整,存在產能過剩等嚴峻局面,對外投資無疑是帶動國內產能走出去的途徑。總有不明就裡者指責中國對外撒錢,他們真不清楚,因中國對外貿易一直以來的大筆順差而常常招致外方頗多微詞嗎?據中國央行剛公布的數據,中國外匯儲備一季度減少795億美元。外匯儲備餘額已由2014年底的3.84萬億美元降至今年3月底的3.73萬億美元。道理很簡單,儲備過多,風險就大。如此龐大的儲備是世界上任何國家不曾面對的新情況,無疑也是妥善、安全管理的巨大挑戰,更需有多種有效出路。李克強此次在歐洲和此前在拉美都在力推“國際產能合作”這個新思路,正是基於國內需要和國際現實而拿出的新舉措。
而以希臘危機為象徵,歐洲面臨不確定的未來。尤其需要通過與有實力的第三方合作,讓歐洲擺脫經濟不景氣的泥潭。這就陡然提升了歐盟與中國合作的願望、期待和動力。這也是中國總理訪歐,歐洲頭頭腦腦們很嗨的根本原因。歐盟高達3150億歐元的“容克計劃”與中國的“國際產能合作”思路對接,中法簽署前所未有的《開發第三方市場合作協議》,以及此次簽署的數百億大單和幾十項其它各類協議等,都是很好的例證。
總之,一句話,基於歐洲處於嚴峻考驗的特殊現實,中國需要充分把握歷史性新機遇,做好拓展、深化中歐合作這篇大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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