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致夫:美国人的“民主沙文主义”
我诧异的是,怎么美国人老有那么一种自我满足的自大心理,认为世界是他家私产(对不起,我当然承认这是大大地以偏盖全)。他手里拿着一把尺,合乎这个尺度——譬如“涨满的民主意识”,他就赐给你作为“世界公民”的荣耀,否则你就不是合格的人。别忘了,在任何文化里,说谁不是“合格的人”,那可意味着离猪狗不远矣,大抵乃衣冠禽兽的近亲,属严重的谴责和污辱,不能闹着玩滴。
这把尺,用在中国人身上,又有意外的效果。尺上有个刻度标准叫做“普世价值”。“普世价值”一亮出来,所有的人就必须匍匐在地,敬领圣旨。中国属于“地球村”,中国人就是地球人,这个尺一旦决定了你是地球人,你要犹豫一下都不可以。美国一位我相当尊敬的学者曾说:“老公,你若反对美国立场的话,那咱们就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咦,奇怪了,意见不同都不行吗?不行!特别是牵涉到民主问题,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意见的同和不同,只有道德的对和不对。高呼民主是有道德,不谈民主就是没有道德。就这么清楚,刻度分明的尺,不会模棱两可。
这样一把尺有个名字——“民主沙文主义”。凡是沙文主义都是一种自我膨胀,因为自我极度膨胀,所以眼睛就上移到了头顶,只对头顶以上的世界感兴趣。自我膨胀有时候以极傲慢的姿态出现。譬如在美国人心目中称人“公民”是赞美,称“中国人”很可能是贬抑骂人的!有时候自我膨胀又以相反的、自卑敏感的面貌出现,譬如碰到中国过去40年的复兴,就不经考虑地以意识形态化的“中国威胁论”加以诠释,认为美国过去40多年的对华政策全错了!然后以这种诠释来指责中国,武装冷战思维的自己。
狂热的美国警察意识和民主沙文心理揉合在一起,使遍布全球的美国军人一个个象紧张的刺猬一样(对不起,我知道这也是以偏盖全),随时在备战状态,他们带着沉重的心理负担,认为在海外的使命,自己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人类的利益,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决定了人类的荣辱。外人对民主即使有一个字的不敬,都得由他担负起拨乱反正的神圣义务。他在美国或许竟还是个异议分子,一出国,就不得了,他简直就变成了世界民主伟业最忠诚的职业布道牧师,不容许任何人对民主的批评、挑衅,一个人肩挑了人类大任。
不累吗?
我觉得,世界的前途要靠每片土地上那些务实的知识分子(假定知识分子真有那么重要),不靠象美国人中这类隔岸观火、并非身临其境的民主掮客。也因此,对世界各地务实的知识分子有所期待。当我看到两眼长在头顶上的人,看到用一把民主意识的尺度来衡量整个世界的人,看到把自己当成世界当然代表、而毫不自觉或因此而沾沾自得的美国民主掮客,我觉得可笑——一个民主圣经普世传播之沉重不堪的包袱,弄得他们神经兮兮,意识形态对垒使他们无法轻松自然地面对今日中国。
然后,当然也觉得些微不安。对世界远大的未来,我实在没有什么前瞻的眼光。但是我知道,一只桶子,即使留有空间,如果不时时注入新鲜的水,那半桶子所谓民主之水也会发霉的!
就让我做个吊儿郎当、根本不用桶子的中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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