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人供拜纪委书记之悲哀说起

文：格致夫

据《法制晚报》昨日报道，自6月上旬起，连续一个多月，经商者董圣鲜每周都在几家网站上传在家中供拜无锡市纪委书记照片及诉说自己所受屈辱的视频，引发越来越多的网络关注。董圣鲜告诉记者，2009年，他准备在无锡市惠山区某两处再开办两家大型超市。但在经营过程中与合伙人发生纠纷，“超市被强行霸占”。尽管他曾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自己的遭遇，但都没有得到满意的处理结果。“现在国家反腐的大形势下，我认为纪委是很多问题顺利解决的突破口。所以我从内心深处觉得供拜纪委书记，他能感觉到。出于敬畏和渴望的心理，我才把纪委书记照片放到自家案台上恭拜，期望他能感觉到我的这一份求助，显显灵……”。董某抽泣着告诉法晚记者。

国人自古就有供奉和跪拜上苍、菩萨、关公、祖先等被看成神明对象的迷信习俗。近年来，随着中国社会的开放和环境的宽松，这类活动有所回潮。其基本原因，除了已经大为下降的迷信成分，更多的则是讨个吉利，求得一种心理安慰而已。前些年，不少驾车者在后视镜下挂一“开光”过的毛泽东头像，亦属此类举动，尽管极少有人相信，一个头像就能保障他们的出行平安。

董某供拜纪委书记这一惊世骇俗的行为，首先是当事人的一种悲哀。但显然，这一举动并非仅仅是迷信或求得心理安慰这么简单。把纪委书记当成神明供奉起来，炒作的特征很明显。这位商人的聪明之处在于充分利用习、王反腐不罢手的有利时机，用表面上“崇拜”这种吸引眼球的独特方式，引发公众和媒体关注，这就在客观上“套住”了纪委书记不得不出面为其解决纠纷。此事传递给社会的既有对冷酷现实的无奈，亦有对习、王铁腕反腐的一线希望。

在早已步入21世纪的今天，一位摸爬滚打于商场海洋、见多识广的商人，在现实中遇到麻烦，自然懂得首先走正常渠道，去找政府相关部门寻求解决之道。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才会诉诸于一种常人看来迷信可笑，却透着悲凉的供拜举动呢？

如果无锡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的管理者，都是依法行政、秉公执法、远离推诿扯皮不作为、雷厉风行解决问题的好官员，甚至如总书记、总理一再强调要求的那样，都是怀着高度责任感，爱民、亲民、为民众着想、服务民众的好干部，这位精神正常的商人没有理由会做出如此令人大跌眼镜的举动。无需太多想象力应该就不难想见，正如行走于现实的人们日常所遇、所见、所知，只有在当事人尝试过所想到的所有可能的正常途径，经历过多次没有结果的申诉，费了无数的口舌、精力和时间、等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而问题仍得不到合理解决，一颗耐心、痴心最终变成寒心、死心，深感事情到了走投无路、万般无奈的死胡同的时候，才会出此“下策”。

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个“下策”竟然就成了上策！当地纪检部门向法晚记者表示，在接到董圣鲜反映的问题后，包括公安、纪检等多个部门在内，随即进行了调查了解，并且给出了明确的处理结果。人们应当给当地相关部门和纪委的“迅速”行动点赞吗？

我想，在点赞之前，人们有充分理由先问一句，他们早干嘛去了？在董某没有把他们供起来，自己拜下去之前，他们并没有妥善处理。如果当事人没有将视频发至多家网站，没有舆论和公众压力，也很难指望他们会处理！现在，拖了6年都搞不定的纠纷，如此之快就给出了处理结果！这是事情本来就很简单的秉公执法呢？还是一种聪明的危机公关呢？虽然人们还不知道相关细节，甚至不清楚董某对处理结果是否满意，从他寄望于纪委解决这一点，也不难推测，涉事另一方是有来头的。在笔者看来，当地相关部门和纪委恐怕都没有资格期待公众点赞。相反，他们应该为自己被供起来感到羞愧，为他人向自己拜下去感到羞耻！这才是他们应有的良心发现。

早在半个多世纪前的1962年，时任总书记邓小平就在中共会议上首次公开提出了“党要管党”这个本应理所当然的要求，并在1989事件后的严峻形势下重提这一基本要求：“常委会的同志要聚精会神地抓党的建设，这个党该抓了,不抓不行了”。但令人无语的是，正是邓在80年代提出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演变成了纵容一部分人先贪腐起来！而江泽民时代给国人留下深刻记忆的是他那个臭名昭著的“闷声发大财”！以致于江、胡时代的中国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贪腐者的江湖。贪腐普遍性蔓延恶化到了令世人震惊不已的地步，无官不贪、无官不腐成为中国官场的真实写照。

2012年11月17日，习近平出任中共总书记仅两天，即在新一届政治局第一次集体学习会上忧心忡忡地指出，"腐败问题越演越烈，最终必然会亡党亡国！""对一切违反党纪国法的行为，都必须严惩不贷，决不能手软"。两个月后的2013年1月，习在中纪委第二次会议讲话中又明确提出："从严治党，惩治这一手决不能放松。要坚持'老虎'、'苍蝇'一起打”！一场中共史上前所未有的反腐大行动由此展开……

两年半来，铁腕王岐山麾下的中纪委各路巡视人马四面出击，除了覆盖全国近30个省市自治区的上百位省部级高官纷纷落马，周永康、薄熙来、令计划、徐才厚、郭伯雄这样的国家级、中央级“特大老虎”也没能逃脱。但当下一个明显的不正常现象是，全国各地方纪委在落实中央反腐部署这件关系亡党毁国的大事上，却明显存在表面应付现象，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与中纪委引起国内外瞩目的累累反腐成果相比，大多数地区的反腐实际成果却显得颇为苍白，甚至拿不出手！难道是厅局级、县处级及以下级“小老虎”和“苍蝇”们没有那么多吗？按中共的标准说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无疑老百姓不会同意这样的判断。人们很难相信，只有山西等地的腐败才是塌方式的、成片的、“一坨一坨的”，其它地区就能独善其身。这是国人对中国能否最终全面解决腐败顽疾这个大挑战尚心存疑虑的重要原因。如果中央不能扭转地方反腐不力这一被动局面，反腐的结局就很难说是成功。商人供拜纪委书记就是一个可悲又严峻的象征。

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国内外很多人一直以为，中国的根本问题是制度缺陷，特别是法规缺陷。民主缺如、独裁当道、人治代替法治是中国根本问题的症结所在。现在看来，事情绝非这么简单。在我看来，民主不是中国现实问题的正解（此处不展开）；法规缺如问题也已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改观，法治建设在路上；邓之后中共实行集体领导体制，独裁问题比改开前的毛时代有亦显著缓解。当下最紧迫的老大难问题是制度、法规（包括宪法）、政策没有权威的问题。而这一顽疾不是民主可以解决的。有限的威权这种看似封建的东西才是保证中国社会不断向前走的有效药方。中国的历史和现实一再地证明着这一点。今天习、王反腐的表现也能印证这一点。

威权崇拜在中国社会本来就是根深蒂固的。供拜纪委书记这个小小事件也在提醒人们威权在当下中国的特殊意义。此事唯一不那么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商人供拜的正是纪委书记。他对纪委尚怀一丝希望，尽管纪委绝非是用来供拜的。这令人想起“打虎之王”那张刀削斧凿的严峻面孔，一张值得尊敬的面孔。一张令某些人坐立不安、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面孔；一张令极少数人惶惶不可终日、心惊胆寒的面孔；一张甚至被夸大为令个别犯罪分子畏罪跳楼的面孔。无疑，今天的中国，比以往任何时候，更需要这张代表威权的面孔。即使这张面孔在十九大上因超龄而需政治局特批留任，相信人心的向背也会更多选择支持。老百姓更希望中共能培养无数张这样的面孔。惟其如此，某些人才会忌惮：手莫伸，伸手必被捉！也只有如此，人们才有理由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