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武汉的新冠状病毒可能是实验室外泄的吗?
文章来源: 没药花园 2020-02-05
【格致夫按: 再转一篇具有足够技术含量和说服力的重头好文。本篇同样篇幅较长,考虑可读性,做了少许删减和编辑。 上篇重头文《新冠病毒是人造?美国专家:不可能!》中,中美两国多位专家学者通过多视角无可辩驳的病毒学专业解析,彻底否定了武汉爆发的全新冠状病毒(2019-nCoV)存在任何病毒实验室能够人工制造的可能性。但令人遗憾的是,目前坊间传播很广的还有另一类谣言:此病毒虽然不是人工制造,但其爆发源于病毒实验室的泄漏事故!本篇对多个此类谣言之荒谬和低劣都有条分缕析、且很到位很的剖析和驳斥。 万维网就有不少各种谣言的制造者和死心塌地的拥趸们(有疑惑和质疑者除外),例如,什么远方的,孤独的,右歪的…… 本人还是那句话:不服者就来辩!】 -------------------
12月中下旬,我人在中国,去了几个城市。在出版社的安排下,我在南京一家书店举办了一场签售会。我没在自己的账号上通知签售会,但现场还是来了百来人。
第二天我坐动车去北京,下火车后直接打车去小汤山,此行是和zl父母约好寻求一些此前媒体报道中没有的细节。z阿姨他们很善良,怕我往返小汤山不便,替我在同一栋楼安排了住宿。
一个多月后我才知道,已知的第一例新冠状肺炎在12月1日出现,也代表了在11月就传染上了。演化生物学家 Kristian Anderson分析了27个2019-nCoV 病毒基因组序列后认为,病毒源头最早可能在10月1日出现。这意味着,12月中下旬,有14天潜伏期的新冠状病毒已经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传播了。
现在想想真的后怕。zl过去几年两次情况危急都是因为肺部感染,而且气管保持打开。如果我在人员密集的签售会、动车、火车站上染上病毒,还去探望病人,那不是把病毒带去了最脆弱的地方吗?
在我离开几周后,得知也有记者前往采访。幸好,危险没有发生。昨天从“令爱相随”的公众号得知,目前zl已经迁出了小汤山医院,另外找到了安全的住处。
知情,是每个人保护自己和他人的第一步。聊聊那些“阴谋论”。
最近在武汉肆虐的肺炎牵动人心,也引发了有各种各样的猜测,有些一听就是无稽之谈,有些还像那么回事。
我在博士期间也研究过阴谋论,发表过论文,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本来我这几天在忙着写其他的文章,但看到有些猜测愈演愈烈,便打算抽时间把事情梳理一下,和大家一起探讨这些理论的可能性。
01
【理论一】:369名伪装成美国军人运动员的生化兵在参加武汉举办的第七届军运会时,把生物武器病毒带到武汉投放。
原文是这么写的: 2019年10月18日到10月27日,世界军运会在武汉举行,美方派出了369名酱油兵参赛。 在为期10天的比赛中,美国酱油兵的表现就连巴林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金牌更是一枚没有,综合成绩更是被朝鲜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一度让墨西哥产生了反攻美国大陆的冲动。 但比赛中的糟糕表现,没有影响了酱油兵游玩武汉的心情。 它们两个一群、两个一伙地搭档,在武汉街头四处游玩,留下了不少浪漫事故。 需要指出的是,军运会美方招待所所在的位置,就在华南海鲜城不远。 疑团还没有解开,11月武汉瘟疫爆发了。 最后该作者大胆猜测:我们不妨大胆地揣测一下,美国升级了非典期间的SARS病毒,趁着中国举办军运会的时机,由369名生化兵带到中国,在华南海鲜市场进行了定向投放,造成了瘟疫流行。
【没药花园】: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这个理论很大程度是建立在“美国运动员表现差”的基础上。可首先,我就无法理解这个逻辑:为什么投放病毒会和美国运动员表现有关系?
悄悄投放传染性如此强的病毒需要369个生化兵吗?不,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也就是说,哪怕美国真想通过这个途径投毒,也照样可以派遣368个真运动员,完全不需要影响这支队伍在比赛中的正常成绩。
其次,这个理论暗含的重要一点是,美国军队本来水平很高,在第七届比赛中因为派了300个生化兵,所以发挥失常。但这不符合事实。事实上,美国人在历届军运会上都是这水平。譬如,第六届韩国举办的军运会中,美国排名20,也远远落后于第4名的朝鲜。我认为主要原因可能是:他们并不重视这个运动会,甚至可能没有为此进行什么专门的训练,确实是来“游玩武汉”的。
第三,此文说美国运动员就住在华南海鲜城附近招待所,这也不符合事实。经核实,外国运动员集中住黄家湖军运村,部分外国记者和代表团官员住汉阳国博、汉阳晴川酒店,都离华南海鲜城很远。
军运村距离华南海鲜市场有29公里,或许该作者认为这距离能算“附近”。
第四,文章说美国军人三三俩俩出去玩,暗示是去投毒了。武汉遍布摄像头,军运会期间各种防范格外严格,更别说外国人的长相走在街头小巷会被市民盯着瞧。美国找这样一大群目标明显的人、挑这个时间来执行任务未免太蠢。相反,若趁大家放松警惕的平常日子,找一个不起眼的华人长相的家伙混入人群中,投放病毒,这才是隐蔽。
再说,明知这座城市即将爆发病毒,却由369个美国生化兵和中国市民一样不戴口罩、不穿防护服,难道真的派了一支敢死队?若这些美国人中一人先中招,把病毒带回美国本土,岂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这一条我们可以看到阴谋论熟悉的配方:一点巧合(军运会日期在已知第一例感染前发生,但实际上第一例可能早于军运会)+一点谣言(招待所在海鲜市场附近,美国发挥失常)+一个受众接受度高的怀疑目标(此例是米国政府)+一个极度恶意的动机(赢得贸易战、种族灭绝),然后无视很大的空缺,统统编织在一个因果关系内。
02
【理论二】:美国的实验室制造出这种专门针对亚裔的新冠状病毒,把它作为生化武器攻击中国。
这一条其实和上一条是相关的,但我进一步来讨论。
【没药花园】先介绍一点基本知识:冠状病毒是一类RNA单链病毒,由于单链RNA的结构特点,冠状病毒比双链RNA病毒或DNA病毒更容易发生变异。冠状病毒在动物体内很常见,譬如蝙蝠、猪、牛、猫、骆驼、老鼠等多种哺乳动物以及多种鸟类。但动物的冠状病毒感染人,并在人和人之间传播的很少见,目前知道的就6种,4种是可引起感冒的常见病原体,2种可引起致命的呼吸系统疾病的是SARS和MERS,而武汉爆发的2019-nCoV是已知的第七种。
华大基因 CEO、哥本哈根大学博士尹烨曾在节目中说道,生物武器存在,但“针对某一个人种的生物武器不存在”,因为“我们并不存在生物学意义上的特定的一个人种。”
我不知道病毒设计者要怎么定义亚裔、华人、黄种人,毕竟印度人和日本人不一样,东北人和福建人也很不一样。是针对肤色的基因吗?那印第安人算不算?
就算美国真的有秘密技术研究出了一个针对“黄种人”的冠状病毒,美国是个移民国家,本身有近2000万亚裔公民,更别提大量其他种族和亚裔混血的公民了,难道准备牺牲这些人?
冠状病毒容易发生变异,哪怕真的进化出了这种病毒,也很可能会随着人和人之间的传播而发生突变。在高度全球化的今天,这把火什么时候烧到自己头上都不好说。
有人支持这个理论的“证据”(假信息)是:染上新肺炎的全是黄种人,没有白人、黑人。
我相信这已经或者很快会被证伪。从人口密集的中国城市爆发的,当然首先感染的绝大部分是中国人。由于对患者身份保护,我们并不知道欧美所有患者的种族,很大可能已经有其他肤色的了,譬如法国第6例是一名在巴黎的法国籍医生,被一个从中国回来的病患感染。
【问题】那么,说点更实际的,美国真的有做出2019-nCoV的实力吗?他们的实验室能否制造出一种只感染某个种族的冠状病毒?
我为此请教了美国某知名大学从事十余年相关研究的华人教授,应要求匿名,称为X。
X的回答:“目前的技术没有达到这个水平……如果说,设计一个能在人和人之间成功传播的新冠状病毒,难度堪比登月球的话,那么设计一个专门针对某个人种的新冠状病毒,可能比登火星还难!”
【X解答】2019-nCoV病毒共有29,000多个核苷酸(或者叫碱基)。武汉病毒研究所此前在云南的中华菊头蝠上检测到的蝙蝠冠状病毒RaTG13,是目前人类所知的离2019-nCoV序列最近的病毒(可能有更近的,只是尚未被人类发现)。两者之间有96.2%的一致性,差了1100个核苷酸不一样。
这1100个核苷酸的变化(也就是要让RaTG13病毒突变为nCoV-2019)对于实验室很难,但对于自然界其实很容易做到的,短的也许几年时间就够了,长的也许几十年。
你问我人造有没有可能?以现在的知识水平,美国设计不出来nCoV-2019。如果知识水平够,我们能设计病毒的话,造起来一个月都不需要。但是人类现在对病毒没这么了解,设计不出来的。
从目前公开的病毒序列来看,如果真的有人工干预来让它突变的话,也只能让它在实验室的细胞或动物中不断传播、进化。通过这种方法花数年时间,也许能人工进化出一个可以人际传播的新冠状病毒,但那也是要很大的运气。对一个实验室来说,投入和风险远远大于可能的收益。
但自然界不一样。自然界中的病毒数不胜数,我们常说比天上星星还多。那么多的病毒,每个都有机会突变,因此靠自然界自己进化,机缘巧合地进化出一种可以人际传播的病毒,机会总是有的。但实验室很难,你的实验做得再大,也比自然界小多了。
还要人造只针对黄种人的病毒?这是连自然界都从没实现过的事!不要太高估现在的科学水平对病毒的驾驭能力了。
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要人工设计出一个只针对亚裔的病毒以目前知识水平做不到。如果说,设计一个能在人和人之间成功传播的新冠状病毒,难度堪比登月球的话,那么设计一个专门针对某个人种的新冠状病毒,可能比登火星还难。
【总结】以上是X的观点。总结一下,从目前人类已知序列最近的蝙蝠病毒进化到2019-nCoV,要实现1100个核苷酸变化,在实验室里只能通过慢慢地在动物中传播进化。而目前的技术水平根本做不到人工进化出只针对某人种的冠状病毒。
03
我从其他地方读到信息,2015年有美国实验室曾造出了可以感染人的新冠状病毒。
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研究人员在2015年在《自然》期刊上发表一篇论文。这个研究利用中华菊头蝠中发现的SHC014冠状病毒表面蛋白,制造一种新的冠状病毒,可以感染人类的呼吸道细胞,也能让老鼠生病。这个实验曾在2015年引发争议。
美国CDC在2013年10月就宣布停止资助此类研究,由于该研究在叫停前就开始做了,所以还是完成了。
在这篇论文的摘要中写道:我们研究了一种类似SARS病毒的SHC014病毒潜在致病性,该病毒目前在中华菊头蝠(马蹄蝠)种群中传播。利用SARS病毒的反向遗传学系统,我们产生并鉴定了一种新型冠状病毒,其在适应小鼠的SARS病毒主链中表达出SHC014病毒的刺针蛋白(spike)。结果表明,该新型冠状病毒能利用SARS的人类细胞受体,即血管紧张素转换酶II(ACE2)的多个同源基因,在人类呼吸道细胞中有效复制,并在体外获得与SARS传染性相当的效果。
这篇论文似乎给相信美国搞生化武器的阴谋论提供了“证据”,让一些人更加相信美国实验室在制作类SARS的新病毒,是此次武汉肺炎的罪魁祸首。
但是等等,再仔细一看,这篇论文作者的倒数第二个是Zhengli-Li Shi(石正丽)。
石正丽是武汉病毒所新发传染病研究中心主任,也是武汉P4实验室的副主任。所以,上面这个实验其实是武汉病毒研究所和北卡大学合作的。既然是中美合作的,而且光明正大地发表在国际刊物上,这实验至少不会是带了“损害华人”的用意。
若比较那个最能决定感染和传播的蛋白质,会发现,2019-nCoV和武汉病毒研究所在中华菊头蝠发现的RaTG13病毒的差异,远远小于2019-nCoV和SARS之间的差异。
(该图中,黄色标记的是SARS和2019-nCoV在那个蛋白质上的差异)
(该图中,黄色标记的是RaTG13和2019-nCoV在那个蛋白质上的差异) 【问题】X教授此前说实验室里很难人工进化出人际传播的新冠状病毒,那么,这个中美合作的实验是怎么回事呢?
【X解释】这个实验中的SARS病毒是已经适应了老鼠的SARS。当把人类感染的SARS病毒用在老鼠身上,老鼠的死亡率非常高,最后出来的结果,其实不具代表性。
他们的实验在科学上没有太大意义,只会增加公众安全风险,现在放在美国不会得到批准。以我们现有的知识体系来看,对实验结果也并不惊讶。
而且这个实验只是把蝙蝠的S蛋白和老鼠的SARS结合,前者是个嵌合的病毒,这个并不难,变化的只是几十个核苷酸。但把蝙蝠的冠状病毒进化成人传人的2019-nCoV,变化的是1100个核苷酸,那个才是难的。
如果外泄的病毒是像他们这个实验中制造的病毒,我们一分析序列就可以知道是人为改造的,或者是从两个病毒重组来的。但是目前在武汉发现的2019-nCoV,从序列上看不出来是自然进化还是人工进化。
【总结】美国北卡大学和武汉病毒所合作的实验中制造的新病毒,是两个病毒的结合体。如果是用这种方式制造出来的新病毒,只要拿到2019-nCoV的序列就可以识别。但目前从2019-nCoV序列看,得从最近的蝙蝠病毒、经过非常漫长的人工进化才能得到,比上述实验难得多。
04
【理论三】武汉的P4实验室自己制造的生化武器外泄?
前面已经驳斥了有实验室故意人工制造病毒针对华人。那会不会2019-nCoV就是从某个实验室不小心泄露出来的呢?
如果是不小心外泄的话,是美国实验室的可能性就极低了。因为那里的病毒几乎不可能不小心跑到大洋彼岸的内陆二线城市去。这外泄的一路上,美国人至少得先倒下一大批。所以如果是不小心外泄,看来似乎只能是我们自己国内的实验室了?
而武汉刚好有一家P4实验室(现在国际标准称呼是BSL-4),即全球生物安全最高级别的实验室。
2015年1月31日,中国科学院武汉国家生物安全实验室(即武汉BSL-4实验室)在武汉竣工,这是我国,也是亚洲首个即将运行的BSL-4实验室。BSL-4实验室结构和设施、安全操作规程、安全设备适用于对人体具有高度的危险性,通过气溶胶途径传播或传播途径不明,尚无有效的疫苗或治疗方法的致病微生物及其毒素。
这么怀疑,也是有几点原因的。首先就是巧合:病毒在武汉爆发,而 1、全国唯一一个,也是亚洲首个P4实验室,刚好在武汉; 2、首先发现和2019-nCoV最接近的中华菊头蝠病毒RaTG13的石正丽团队也在武汉。
(这里补充一点,石正丽团队此前并未公布RaTG13的序列,是近期才公布的,这意味着不可能有其他国家偷偷做实验改造这个病毒。)
其实1和2应该算同一个巧合。正因为P4在武汉,所以刚好他们团队能有大量病毒样本,能发现RaTG13。
3、1月30日,印度一个团队在https://www.biorxiv.org/上预印版(尚未经过同行评审)一篇论文“Uncanny similarity of unique inserts in the 2019-nCoV spike protein toHIV-1 gp120 and Gag”。该论文声称发现2019-nCoV的S蛋白中有4段插入的氨基酸序列,与HIV-1蛋白的部分序列高度一致。这篇论文标题用了Uncanny(神秘的)这词,摘要又说,这种现象不太可能是“偶然”发生的,并推测是人工植入。
这篇论文一出,立刻激起千层浪,加上武汉的P4,不禁让一些人“恍然大悟”:难怪肺炎在武汉爆发。因此,最近几天国内外盛传一个阴谋论:2019-nCoV是武汉自己的这家P4实验室制造的生化武器外泄。
那么,有这种可能性吗?
石正丽亲自在朋友圈辟谣。但结局是,有的人相信,有的人还是不信,毕竟她自己就是阴谋论中的主角。
我先来说几点:
一、印度人的论文很快被他们自己撤了,因为收到了学术圈的大量质疑。麻省理工的助理教授Silvana Konermann在检查他们的结果后,指出了问题:印度人声称的4段序列中有2个在蝙蝠冠状病毒中就有,剩下的2个中只有一个和HIV相似,但这种相似性可能只是巧合。
根据《福布斯》英文版,2019-nCoV中确实有个别基因序列和HIV的相似,但是,这些基因序列也在无数的其他病毒中存在,没理由说它们就是从HIV来的。
也就是说,这篇印度论文的结论完全不可靠。如果经过正常流程、同行评审,很可能发表不了。
二、根据政府网,武汉P4实验室是在2018年1月5日才正式启用,距离武汉在2019年底肺炎爆发不到两年时间。
X表示:能用来研究冠状病毒空气传播的动物模型还从没有报道过,建立这套人工进化的系统很难。若真的有人在不到两年时间内造出了这个病毒,不仅需要合适的动物模型和细胞,还需要中彩票的运气。
三、P4实验室安全程度非常、非常高,基本不存在不小心外泄的可能。还有人推测会不会实验室动物跑了、卖了,导致病毒外泄,这种操作在P4实验室几乎不可能发生。让我们看看P4到底有多严格。
武汉的P4实验室,图片来源:新华社
武汉P4实验室场景,图片版权归Johannes Eisele/VCG 有人把BSL-4(P4是老的叫法)实验室叫做“魔鬼实验室”,这个实验室中装有特殊的空调系统,实验室空气的流动,只能是通过高效过滤器从外面进来,实验室内的空气不向外流动。
BSL-4实验室由更衣区、过滤区、缓冲区、消毒区、核心区组成。到达实验室的核心区,总共有10道门,最里面的7道门是互锁的,也就是说,如果一道门没有关好,另一道门肯定打不开。
更衣区依次为外更衣室、淋浴室和内更衣室。消毒区为化学淋浴室,工作人员离开主实验室时首先经过化学淋浴消毒正压防护服表面。核心区任何相邻的门之间都有自动连锁装置,防止两个相邻的门被同时打开。
从BSL-4实验室拿出的相关的物品必须通过高压灭菌锅消毒后,再用洁净袋充分包装,然后通过传递窗传到准备间。离开BSL-4时,核心区的工作人员要相互间把全身从上到下消毒一遍才能走到缓冲间,在缓冲间除去外层防护服、口罩、外层手套,然后将这些放入灭菌容器或消毒袋内。
关闭实验室门之后,再取下防护眼镜,将其放入传递窗进行消毒。然后,工作人员经过另外一个缓冲间,退到准备间。在这里他们才可以取下身上所有的防护器具,立即在沐浴室洗澡后,才可离开实验室。
多名专业人士都表示,很难想象,严格到变态的P4实验室会不小心泄露病毒,哪怕有人要刻意带出来,也很难。
四、其实,冠状病毒并不需要P4这个级别,安全性级别低一些的实验室,譬如P3就能做。所以把武汉的P4实验室和这次新冠状病毒联系在一起,是有些牵强的,可能它在大家眼中比较神秘,又仅此一家吧。P3的安全规范肯定不如P4,不小心泄露的可能性也更高。(当然,如果石正丽没和他们共享RaTG13序列,他们没法拿它做实验。)
五、假设是石正丽团队把此前发现的RaTG13病毒偷偷在实验室内人工进化,并且侥幸地得到了2019-nCoV。那么当它不小心外泄,闯下如此严重的大祸后,他们应该悄悄地赶紧撇清自己团队和这个病毒之间的联系。毕竟,万一被查到,很可能会承担刑事罪名。他们会在这时候(1月23日)发表论文告诉全世界:我们早就发现的RaTG13病毒与这个新型冠状病毒最接近?
六,2019-nCoV的全基因组序列已于1月10日公布,如果真的是来自某个国内的实验室,参与实验的人肯定知道自己闯祸了,审批这个实验的人也应该知道源头了。这事很容易追查,由于其严重性,不可能不追责。
我只是觉得,这种实验涉及人员众多,能让这么多人昧着良心保密吗?
我也很难相信:上头已经追责了却没对外公开,还在让不知情的中外研究人员继续寻找病毒的来源。
【总结】会不会有一家实验室通过人工进化得到这个病毒,又不小心外泄?不能完全肯定,但X认为可能性小于1%。
05
以上内容很多,为了避免大家看晕,我重复几点:
一、当下世界各国不具备“人工设计只感染黄种人/华人的冠状病毒”的知识技术。
二、基于第一点,由于2019-nCoV高传染性,高变异率,很容易跨越国界,不太可能有一个政府拿它作为生物武器攻击其他国家。
三、从2019-nCoV的序列看,它和目前已知最近的RaTG13病毒差了1100个核苷酸。它要么是自然进化而来,要么是在实验室中慢慢人工进化而来。由于自然界本身病毒的基数很大以及时间不受限,实现的可能性更高;后者需要的不仅是技术、资金、时间,还有运气。
四、哪怕武汉刚启用2年的P4实验室在实验室中人工进化出了2019-nCoV,以P4的严格程度几乎没有不小心外泄的可能。如果P4是始作俑者,此时应当已经查明,不会在这时发表论文给世界公布自己的“罪证”。
目前各国的学术界都在分析2019-nCoV,但没有人找到迹象表明,新冠状病毒是人工制造的,除了一篇被哈佛公共学院教授Eric Feigl Ding称为结论“像蝙蝠屎”一样狂野(“bat-shit” wild)的印度论文。(1月31日推特)
哈佛大学流行病学和免疫学副教授迈克·米纳(Dr. Michael Mina)告诉《赫芬顿邮报》,有些美国政客说nCoV是中国的生化武器,是很荒谬的,完全没有根据。
2月3日,石正丽表示愿意接受相关部门调查。
虽然没人可以打包票,但我认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一些自媒体用阴谋论煽动人们仇恨这些病毒科学家,很不妥,对这场和病毒的战争无益。
我们与其相信没有证据的,不如监督证据更确凿的:在SARS后依然盛行的野生动物市场和野味餐厅,某些慈善机构发放物资的谜之速度,神奇出现在淘宝上的捐赠物资,损害学术界公正的裙带关系,产量那么高却总是短缺的试剂盒……
已知的第七种可感染人类的新冠状病毒从哪儿来?
迈克·米纳博士(Dr. Michael Mina)说:“所有迹象都指向一种病原体,该病原体已在动物体内传播并且传染给了人类。这样的传播方式对此类病毒而言很常见。”
自然界有数不清的冠状病毒在不断的突变、进化中,产生了一种新的、可以传染给人的冠状病毒。至于这中间经过了什么样的突变,以及有什么动物作为中间贮主,还有待发现。
蝙蝠群体中也可能存在比RaTG13更接近2019-nCoV序列的冠状病毒,只是尚未被人类发现。
这样的冠状病毒可能在自然界中很多,偏偏某次野生动物和人之间的“亲密”(残忍)接触,让这个病毒终于找到了人类这个宿主……
《血疫:埃博拉的故事》作者理查德·普雷斯顿写过,每一种新兴病毒在人类群体中的传播,如同是“地球正在启动对人类的免疫反应”。
当初读到这句话时,我感觉很震撼。病毒侵入人体,人体的免疫系统会致力于清除外来的、损害我们细胞的病毒。但是对于大自然来说,人类又何尝不是那个外来的病毒?
拉沙热、裂谷热、奥罗波凯、罗西奥、马脑脊髓炎、尼帕、登革热、HIV、埃博拉⋯⋯这些入侵人类社会的新型病原体,本来都只存在于野生环境中。无论它们通过动物怎么传播、进化、突变,和人类社会相安无事。
但是人类不断向野外扩张,突破了界限,破坏了野生动物赖以生存的生态,并对它们做了许多荒唐事,最终感染了自己。
06
我在澳洲参加一个关于阴谋论的学术会时,一个英国学者提出一个问题:谣言和阴谋论的区别是什么?
我当时回答是:谣言只是一些碎片化的虚构的信息,通常没有一个很一致的指向;但是阴谋论是成体系的理论,尽管也常常镶嵌了很多谣言。
你看无论是转基因阴谋论、SARS阴谋论、HIV阴谋论、911阴谋论……归结起来无不怪罪那个别的家族/机构/政府。
我曾在论文中把阴谋论比作非洲人相信巫术。它们本质上要回答的问题是一致的,即,为什么是我们在承受不幸?
人类学家Evans-Pritchard(1937)在书中提到一个故事:非洲有个谷仓倒塌了,一个人刚好被压死。他的家人哭着问,为什么他会死?
当然,科学家和侦探可以调查、解释:原来是几根木头柱子遭到白蚁啃食,慢慢支撑不住,终于在这个时刻倒了。而这个人呢,正好在此时躲避高温和日晒,才走进谷仓里。
但他的家人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足。他们依然问:可为什么谷仓刚好在他进去的时候倒了?为什么不是早一点、晚一点?
他们想知道的是,这两件事为什么刚好在这个时、空里碰撞在一起。
科学回答不了这种问题。巧合?命运?可它们又是什么东西?是神的旨意?
非洲那个部落的人只有相信,这是某人满怀恶意的巫术,才觉得这个问题被解答了。只有这样想,他们追寻答案的心灵才能有片刻的宁静。
为什么是武汉这个城市遭遇这场灾难?为什么是我们国家在贸易战这个节骨点上遇到这样的经济冲击?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家人染上肺炎?
没人能回答这些问题。
把答案归结于命运,是消极、绝望的,是一条死胡同。
每个人都渴望自己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就像哪吒说的:我命由己不由天。
相信阴谋论和相信巫术一样,本质上源自一种主观能动性的缺失。我们在灾难面前常常感觉自己没有力量,觉得自己愤怒、担忧、恐慌、困惑,却什么都做不了。
每当这种情绪蔓延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阴谋论就诞生了——总有一个人,一个组织,一个国家要对我们的不幸负责。
对于阴谋论思维来说,那些吃野味的家伙是无知的蠢货,但不能说这场疫情和他们意图有关。他们本身也是“为什么”一部分。为什么东南亚人吃那么多蝙蝠没有发生新肺炎?为什么会在武汉发生?为什么发生在这一年的这个时间点?
假如我们相信这场疫情是有人/机构为了利益作恶(研究生化武器)而导致的,那么上述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我们的情绪找到了出口。
从这个角度讲,阴谋论可以给人一种确定感,让我们在迷茫和无助之中感觉自己仿佛能看透真相、掌控命运。
这是一种心理特征,其实和教育程度没多少关系,很多人的知识体系知道这个事实是错的,但也会信包含谣言的阴谋论。
通常大家都认为,要让一个社会不那么相信阴谋论,需要政策透明、科学普及、以及理性教育。但我认为在这些前面,还有个更基础的需求——每个人要在这个社会上活得更有安全感,对自己的命运有更多的主动权,对未来有更多的确定感。
相信巫术常常伤及无辜,那些莫名被指控为巫师的人往往会遭到暴力伤害。而相信阴谋论也可能伤及无辜,引发网络暴力,增加仇恨。
希望武汉和其他城市可以尽快挺过去,在春暖花开时能彼此自由地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