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致夫:陪老人過年 剝奪不了的年味
2018年的春節是陰曆戊戌狗年。節日閒聊,人們習慣於感慨,一些傳統習俗丟失得越來越多。春節年復一年地過,年味卻愈來愈淡薄;就是辦了45年之久、創下多個吉尼斯紀錄的央視春晚,可謂真正舉世無雙的大陣容、大製作,亦越來越不受國人待見!而依筆者理解,與其說這是一種抱怨,不如說是一種吐槽的心理需要和由頭——為抱怨而抱怨,為吐槽而吐槽,儘管也不乏有目的地製造話題的需要。
年味在家裡、在心中 尼亞加拉大瀑布以“怒放”的中國紅為基調的夢幻般色彩,雖然恍若仙境,足以令一顆顆“中國心”血脈噴張,但家中一串微不足道的彩燈和幾隻小巧的紅燈籠同樣可以渲染特有的年味;楓葉之國高聳入雲端的國家電視塔通體中國紅色帶,雖然令人震撼,足以映射華人對農曆新年的美好情愫,但家中門上幾個金色福字同樣可以激起人們對過年“頻道”的特有情結。異國他鄉的狗年郵票,還有以狗為主題的紀念幣,固然豐富了中國春節的氛圍,而家人身上的一件紅衣,還有長輩與晚輩手上傳遞的那一個個紅包,才是過年最不可或缺的元素。在筆者看來,過年的味道,首先在溫馨的家中,在一顆顆“中國心”深處,那是任何外人異族和異域環境都不足以剝奪的。
“逆向”送紅包 往年,都是我給兒子壓歲錢,爺爺奶奶也會照例給他紅包。今年卻有些不同,我依舊給老爸、老媽送上紅包,還特意給老婆一個紅包。讓這“三老”高興了,家中其樂融融的過年氣氛也就有保障了。
而第一年正式邁入職場的兒子,更是鄭重其事地給爺爺、奶奶都買了過年禮物,讓兩位老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尤其令人意外的是,他除了為家裡準備了幾瓶過年的好酒,還給我和老婆每人一個大紅包。老婆毫不客氣,很快在她的微信親友圈曬出兩個紅包照片,解說詞居然是:“兒子為愛送我大大的紅包;老公為情送上小小的紅包。”令我頓感壓力,只好對老婆進行危機公關說,我所有的錢都是你的啊,紅包送得再大,也等於花你的錢,是不是?經過一番疏導,危機總算過去。不過,有一點老婆說得對頭:收到兒子的紅包,是今年春節最高興、最欣慰的事!
年夜飯媽媽的味道 按老婆的說法,與過去相比,現在幾乎天天過年。家裡人丁只有幾口,沒必要做一大桌菜,吃也吃不完。適當做幾樣平時不吃、又可口的下酒菜餚就好。老婆來自人傑地靈的江南地方,又總被人誇獎燒得一手好菜,出任她的老公,本人自然也成了親友們羨慕的口福之人,但俺畢竟是北方漢子,還是難有機會吃到口味地道的家鄉飯菜。
今年父母再次來異國他鄉與我們一起過年,終於有口福享用媽媽那些拿手菜的味道,這比任何宴席上的山珍海味更可口、更開心!除了家鄉菜,媽媽還蒸了點綴有紅棗的特大號饅頭——只有過年才會吃到的山東傳統食品。過年的餃子,依習俗放進了16枚嶄新硬幣,名曰“元寶”,代表着好運。按老人們的說法,吃得“元寶”越多,意味着一年的運氣越好!孩提時代,過年的餃子總會放開肚量猛吃,目標全在那“元寶”。只有吃得“元寶”多,才有資本在小夥伴們面前顯擺。以至於每每過年吃餃子,都撐得肚皮滾圓、難受。
看春晚是一種習慣 是的,我家每年都會看春晚,在海外即使不能看直播,多年來也不曾間斷。與節目的好壞無關,需要就是那種氣氛。哪怕今年的春晚被人詬病為什麼“史上最差”、“三無春晚”。在俺家,看春晚儼然已成為過年的一道不可或缺的程序,一種多年養成的習慣,一頓精神年夜飯。
今年得以陪伴兩位老人一起看春晚,尤其是一件令人愉快、欣慰的事。不僅看了央視春晚,還看了北京春晚。老爸、老媽看得非常投入,津津有味。節目中每當出現他們熟悉的老面孔,就會念叨,而很多老面孔他們又往往想不起名字。老爸的記憶力顯然比老媽下降得更厲害,更多的時候,還是是老媽首先說出那些老演員的名字。此時此刻,兩位老人正在看遼寧春晚,我因為寫這篇小文,沒能陪他們一起看,據說,遼寧的也挺好看。其實,對他們來說,春晚是否有心儀的節目,演員演出是否精彩,整台晚會是否吸引人,已經不那麼重要,春晚這種形式和氛圍才更重要。也從未聽聞他們對節目有何抱怨。
陪老人一起看老電影 步入遲暮之年的老人,早已習慣於回憶過往的舊時光。對於今天的影視作品,他們反而興味索然,往往沒什麼好感。這幾天,特意選了《老井》和《活着》兩部優秀的老影片,他們以前都不曾看過。看這兩部影片,他們特別喜歡。特別是《活着》,隨着劇情的展開,兩位老人唏噓不已,不勝感慨。那畢竟都是他們非常熟悉的年代,劇中一些情節他們甚至曾親身經歷,刻骨銘心的記憶從來不曾褪去。
媽媽說,她在姥姥家姑娘時代,就曾參與1958年的大煉鋼鐵,領導要求幾天幾夜不休不眠,趕着完成上級下達的指標,與電影中的情節完全一樣!包括學校的老師和學生都得參加,他們的老師很好,悄悄把學生都打發回家睡覺,後來受到領導批評。當年,家家戶戶的鐵鍋和鐵器,甚至包括家俱上的金屬裝飾配件都被拆卸下來,送去煉鋼鐵。村里也辦起了大食堂,但不久就不得不解散了,因為浪費太嚴重,糧食又不夠吃。
姥爺早年是做金銀首飾生意的銀匠,土改入社後,生意無法做了(私底下還可悄悄做一點,不讓公家知道),他為村里開了個維修服務部。與影片中主人公的那箱皮影的命運類似,外公的銀匠器具雖然躲過了58年的大煉鋼鐵,但文革開始“破四舊”,家家戶戶的舊物件都必須上交或當眾燒毀,他的銀匠器具竟然也被搜了去!文革高峰過後才返還。
看到電影中龍二的結局,父親再次提起祖輩的事。先是我的曾祖父開酒館、木匠鋪,因面善心慈,過於慷慨大方,卻不善經營之道,最後賠上了不少田產。然後是祖父在濟南的漁行生意遭遇大挫折。因趕上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冷庫停電,漁行寄存的一大批魚腐壞,生意損失慘重,最後關掉生意回到家鄉。到解放土改時,我家十分“幸運”地沒剩下多少田產。後來的歷次政治運動,除了我父親,家人都沒有受到牽連,更沒有成為專政對象。
而老婆一家就沒有這麼幸運。岳父因黃埔軍校和國軍軍官經歷,被打成“歷史反革命”,文革開始後長期被斗、挨整,關進幹校勞動改造。不肯與丈夫劃清界限、脫離關係的岳母,亦受到牽連,從檢察院被下放到商業局,一家人的生活,可謂淒悽慘慘。在飯桌上,老婆就電影《活着》的話題,問我父親文革中有沒有挨整?老爸是一個達觀的人,笑呵呵地說,哪能倖免。當年也曾胸前掛上當權派的大牌子遊街、開批鬥會。遊街時遇到同樣境遇的朋友,不敢開口,只能擠眉弄眼,算是打招呼,相互安慰。最後還笑着強調一句,那是一段挺可笑的經歷。
老婆再問,有沒有挨紅衛兵打?老人或許不願影響氣氛,也不願讓晚輩心裡不好受,故意很輕鬆地說,自己那時年輕,當領導不久,挨整、挨批並不嚴重,沒有被打。其實,多年前我曾看過他的申訴材料,在一次批鬥會上,確實被打過一次,只是不算很嚴重。老爸特別提到一位他尊敬的老人,在那個年代一點也不避嫌。在他第一次被批鬥遊街那天晚上,特意囑咐兒子去把我爸叫到家裡吃飯。老人擔心年輕氣盛的他會想不開,做出什麼糊塗事。多年後,我還曾隨父親一起去看望這位老人。
老婆也感受到父親的樂觀,說了一句,這些事情對您沒啥影響,但有不少人受不了,就出事了。父親立馬兒想起了他濟南的二舅,文革挨批,受不了,自殺了。因他早年也是一個規模不大生意的小老闆,文革中竟被戴上資本家的帽子。父親少年時代在濟南讀書,與這位二舅很熟悉。他多次很惋惜地說,他只是晚到他家一天,發現家人已經戴孝。如果他早去一兩天,給二舅開導開導,或許就不會發生悲劇……
正所謂,往事不堪回首,對那一代老人,確實如此。說句套話,這就是生活!
祝大家新春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