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 是我经常去的一个发廊的理发师,四十岁出头,十分精干,快人快语,手艺也很好,我是她的固定客人之一。隔几周就去理一次发,一来二去也成了熟人了。我知道她是一个单身妈妈,有两个孩子,女儿高中快毕业了,儿子上小学四年级,她对我的家庭情况和工作情况也知道一些。不过,我们的这种“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也仅限于此而已。不过,今天发生的一件事,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些变化。 昨天我去剪头发,剪完后回到家,才觉得不太满意,因为头发后面没有层次,不是我理想当中的样子。我知道这个连锁发廊有质量保证的规定,顾客不满意的话可以要求下一次服务免费,因此想今天去要求修理一下。但我又有点犹豫,因为我一直和 Carol 的关系不错,对她的服务也都很满意,不知道去要求修剪会不会让她面子上过不去。不过,忍到今天下午总算下了决心去找她repair。Carol 倒是很爽快,让我稍微等了一下后,就问我有些什么地方不满意,然后开始重新修剪。我像往常一样找些small talk 的话题和她聊了几句,但很快发现她好像情绪不太好,和往常的善谈判若两人,就问她是不是有点累了,抱歉昨天没有及时让她善后。她听了我的话,张嘴想要说什么,马上又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样反复了两三次,才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你是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我说当然可以。她接着告诉我:“是关于我儿子的事情,学校说他有borderline ADD。。。” 她还没说完呢,我马上接过去:“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我儿子就有这个毛病,我们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和学校就他的placement 打过交道,我对这些事情很熟悉的!”她一听,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样子:“那太好了,哎呀,我对这个真的是一点也不懂,你能够帮帮我那真是老天保佑了!” 原来,她的儿子从一年级起就开始有注意力不集中,不能 follow the direction 的问题,学校老师也经常向她抱怨,但一来她是单身母亲,工作又 忙,二来对这些事情的确也不了解,所以一直没有真正找医生确诊,只是通过学校给儿子制定了一个IEP (Individualized Education Plan)。她说儿子其实很聪明,但阅读方面一直有困难,三年级后成绩开始下滑,最近还出现了一些行为上的问题,因此老师建议明年让孩子留一级,她虽然不愿意,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听了她说的情况后,问她有没有给儿子找过心理医生做做咨询或者治疗,她说没有,而且她也不愿意给孩子吃药,所以基本上她的儿子可以说是left alone,没有接受任何治疗。我告诉她,因为我不太了解州里关于小学生留级的规定(一般来说是要各科的成绩都低于本年级至少两年),也不太了解她儿子具体的表现,所以不能告诉她学校的要求是否合理,也不知道她是否有足够的理由来拒绝接受他们的建议。但我知道各地都有一些专门帮助有这些问题的家长和孩子的Advocacy Group,有些是不收费或者收费很低的有关律师,有的是退休老师或者有关从业人员,有的是自己的孩子就有这些问题的家长志愿者。他们对有关的法律条款很了解,可以代表或者陪同家长参加和学校的会谈,帮助家长保护孩子的权力和利益。Carol听了以后如获至宝,连连问我怎么才能找到这样的人来帮她,因为她家里没有计算机,不能上网。我答应帮她找一找,同时建议她给儿子找一个心理医生做一个专业的确诊,因为学校是没有权力来作这样的diagnosis 的。正好我身上带了我儿子以前一直见的一个心理医生的卡片,就给了她,让她给医生打电话联系。Carol 拿着卡片,连声说谢谢,还说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我,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我告诉她我完全理解她的感受,因为几年前我为儿子的问题烦恼的时候也有过这样孤独无助的感觉。好在我们对这些方面比较了解,及时和学校沟通,我儿子的问题得到了应该得到的解决,他现在各方面的表现都让知道他有这个毛病的人吃惊。我用儿子的例子鼓励她不要放弃,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我会帮助她找到需要的professional assistance。 离开发廊的时候,我心里十分感慨。我们生活中每天都会接触到很多熟悉或者陌生的人,或者像 Carol 这样的“熟悉的陌生人”,可是我们对彼此的生活又有多少了解,多少关心呢?如果今天我没有下决心来找她修剪头发,也许她就不会有这个机会问我有关的问题。当然她也可能会找别人问这个问题,但又有多少其他的客人会像我这样,碰巧有类似的经历,对有关的过程比较了解呢?有时候,我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是有些天意的,不是有句西谚说过吗:“People come to your life for a reason", 我相信,我和Carol 今天的交流就是我们相识的理由。如果我能够为她和她的儿子做点什么,那我会感到非常开心,因为那无异于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点陌生人能够带来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