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转贴余杰(中国人文及政治题材作家,积极参与中国人权活动并公开表达自己观点。代表作品:《火与冰》《铁屋中的吶喊》《刘晓波传》)文章:”从孙志刚到雷洋:谁,又不是权力的牺牲品?”
人民大学硕士、青年学者、工作体面、中产阶级……这些身份让在警方宣称的一起嫖娼案件中「非正常死亡」的二十九岁的北京居民雷洋成为媒体的焦点。 雷洋与中共创建者陈独秀命运迥异 在舆论中占下风的北京警方,为了扭转颓势,迅速安排被抓捕的卖淫女上电视,宣称自己确实为雷洋「打飞机」(手淫),甚至公布了一份店方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的「收到雷洋两百元嫖资」的「收据」——却弄巧成拙、欲盖弥彰:若雷洋真是嫖客,难道会主动索取一张不是正式发票的手写收据,并明确注明是「嫖资」吗?他难道要拿这张「收据」去单位报销,或者向妻子汇报?急于推卸责任、抹黑雷洋的北京警方的所作所为,已然违反了最基本的常识和常理。
退而言之,即便雷洋真有嫖娼行为,就该被警察殴打致死?京衡律师事务所创始人兼主任陈有西指出,嫖娼并非犯罪:「在中国,违法跟犯罪是两个概念。嫖娼是一种风化行为……在中国属于违法的行为,不属于犯罪的行为……在中国没有嫖娼罪,没有卖淫罪。」嫖娼这种行政违法的行为,处罚只有罚款或治安拘留,最高处罚是拘留十五天。拘留十五天跟殴打致死之间有多大的差异?
一百年以来,中国的人权保障并没有进步,反倒大大退步了。五四运动时期的北大文科学长陈独秀常常出入北京的高级红灯区「八大胡同」,报纸上甚至有陈独秀「因争风抓伤某妓女下部」的消息。陈独秀并没有因此被警察抓捕,只是被校长蔡元培免去文科学长之职,然后愤愤不平地南下上海,创建了中国共产党。胡适还曾为之打抱不平,认为陈独秀因私德受惩戒,导致「国中思想的左倾,《新青年》的分化,北大自由主义者的变弱」,「不但决定北大的命运,实开后来十余年的政治与思想的分野。」若雷洋地下有知,该是多么羡慕陈独秀啊!
中国再也没有孙志刚案中仗义执言的「三博士」了 雷洋之死,让人联想起十三年前的孙志刚之死。雷洋死时二十九岁,孙志刚死时二十七岁,都是风华正茂的好年龄。
当年,毕业于武汉科技学院艺术系的孙志刚,在广州市达奇服装有限公司工作,由于刚到广州,还未办理暂住证。他晚上出门到网吧上网,被查暂住证的警察扣留,然后送往收容遣送站。一周之后,孙志刚被发现在一家收治收容人员的医院死亡。官方最初坚称孙志刚是正常因病死亡,但《南方都市报》记者陈峰、王雷经过周密调查,发现孙是被毒打致死。
二零零三年五月十四日,三名毕业于北大、在不同大学任教的法学博士俞江、滕彪、许志永联名向全国人大常委会递交审查《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的建议书。建议书指出:《收容遣送办法》中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规定,与《宪法》和有关法律相抵触,应予以改变或撤销。同年六月二十日,总理温家宝签署国务院令,公布新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标志着《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的废止。
孙志刚事件迫使中国当局废止臭名昭著的收容遣送制度,当时海内外舆论认为这是「胡温新政」的标志,人们对胡温开启政治改革的幻想飙至高峰。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中国人权状况的急剧恶化,高智晟案、刘晓波案、陈光诚案、许志永和滕彪组建的「公盟」案相继发生。再以后,许志永被捕入狱,滕彪被迫流亡美国。二零一五年七月,中国更是全国性地抓捕、骚扰人权律师和人权活动人士,超过三百人受到影响,至今仍有数十位律师被逮捕和「被失踪」。那么,当雷洋事件发生之时,还会有「三博士」为之仗义执言吗?
雷洋案是中国版本的《绝对机密》吗? 雷洋之死对那些自以为「坐稳了奴隶」的中国中产阶级刺激甚大。按照他们体制内的想法:孙志刚只是一所三流大学的本科生,勉强算是白领打工者;雷洋则是有「第二党校」之称的人民大学的硕士,是标标凖凖的中产阶级,连雷洋这样的人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基本保障,谁在中国能安全并幸福呢?此时此刻,雷洋的同学和朋友们,与雷洋身份相似的城市中产阶级们,个个都会萌生「物伤其类」的恐惧与愤怒,欧洲黑死病肆虐时期的英国牧师约翰·多恩那句「丧钟为谁而鸣」的叹息最能传达他们的心情。此前宣称「不发表负面信息」的、雷洋的「食有鱼、出有车」的同学们,终于对雷洋非正常死亡这个「负面信息」发表了联署信。
事实正在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揭开。雷洋是一名环保专家,据传正参与常州外国语学校毒地的监测调查,事发前毒地土壤监测数据蹊跷缺失。常州外国语学校是常州的一所名校,当地政府将其新校区规划到一片受污染毒地,以此吸引购买学区房的父母来此置业,提升附近房地产的价值。倘若雷洋监测的有关数据公布,将让当地政商两界损失数十亿的财富。是否因为雷洋不愿修改数据而招来杀身之祸呢?有网友叹息说:「怪不得雷洋开始一直高喊:『救命啊,报警啊,帮帮我啊。』怪不得群众报了警,警察来了,和便衣交流之后,就睁眼闭眼了。怪不得拉进警车的时候,雷洋乱蹦。不一会,从警车上下来,是两个人架着下来,已经不说话不反抗不乱蹦了……如果真是因为常州毒地,定点灭杀了雷洋,那么,这又是一件弄死调查地沟油、调查毒奶粉、调查毒胶囊等调查者的恶意谋杀事件。」
雷洋之死,宛如好莱坞电影《绝对机密》(The pelican brief, 1993)的现实生活版。不过,在电影中,由丹佐.华盛顿和茱莉亚.罗伯兹扮演的两位主人公最终揭发了真相、捍卫了正义、保护了那片差点被财团和政客连手破坏的处女地。然而,在中国,这美好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正如网络评论人「秀才江湖」所说:「雷洋的死亡,官方不会给你真相,无论谁来尸检,因为所有部门都有一个共同的老大,他们都是这个老大的马仔,出了事情,马仔不会互相拆台,只会互相摆平,共同为老大效犬马之劳。如果真相让老大丢面子,马仔们的任务就是不遗余力地遮掩真相。」在中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还有更残暴的杀戮接连发生,雷洋很快会被遗忘。苟活者继续苟活,枉死者继续枉死,少部分醒过来的聪明者,加紧办理移民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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