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转贴台湾顾尔德专栏:”主子与奴隶的斗争”
台湾乡土文学作家、也是美丽岛时代的民主运动参与者王拓于八月九日去世,享年七十二。 原名王纮久,二次大战终战前夕出生于基隆八斗子渔村。父亲早逝,家境清贫,半工半读完政大中文研究所。他曾说因为受到保钓运动洗礼而开始关心土地,开始去了解家乡八斗子的的人与事,去写这些乡亲的故事。
投入党外,青瞑不惊铳 「透过实地上山、下海的经验,我开始检讨自己。」王拓曾回忆说:「当时觉得当然台湾要革命,所以我瞧不起那些要从事选举的人,我认为这是改良主义,只会延长腐败统治者的寿命。」 一九七七年因为参与了乡土文学论战,而开始感受到国民党政权打压围剿。原本在政大担任讲师,结果被解聘;想写文章,但园地都被封杀。当时只能在没有稿费的左派刊物《夏潮》写稿,「那个时候有拿到稿费的就只有中国时报,但不能用『王拓』的本名发表文章;而联合报不会登我的东西。」
王拓说,他对社会问题越了解,却愈觉得文学无力。「大家都称赞《金水婶》写得很好,但是看的人有多少?一年出两版,两版就只四千本;但康宁祥在台北桥头演讲──夭寿!一场就有两万人!台风天,还没有人走掉!」虽然向往革命,但也愈觉得台湾没有革命的条件,于是无路可走的王拓参选,他相信这是比文学更快的传播改革信念方法。
投入了党外运动,在美丽岛事件演讲中担任司仪,最后被判刑六年。从一个满腔热血的文艺青年、关怀社会、投入党外运动、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做白色恐怖,最后锒铛入狱。王拓说,他不是因为勇敢,而是因为「青瞑的不惊铳」,其实自己是很怕死的。
统治者为何逼人上梁山? 王拓自述从文学走上政治这条不归路,其实是不少在白色恐怖、威权统治下生存的人都曾有过的经历。一个独裁政权同时握有萝卜与棍子,当你不愿就范、被缰绳套住乖乖啃萝卜时,独裁者就用尽各种方式羞辱你、孤立你,把你从社会脉络中分化出来,让你无援无助。 也许有人会怀疑,统治者这种作法是明智的吗?这不是在逼人上梁山、为自己制造更多敌人吗? 党外运动的参与者很多不都是饱受打压?被驱出党国体制(张俊宏、许信良)、被赶出学校(陈鼓应)、被放逐海外(张灿鍙)……。这些人被逼着走头无路、造反起义,最终把统治者赶下台了。
其实,不只国民党威权政府这样对待异议者,对岸的共产政权也同样羞辱糟蹋、孤立分化反对者。这些作法体现于对待诺贝尔奖得主刘晓波、公民运动领导人许志永、「赤脚律师」陈光诚以及法轮功信徒等反抗者。
以陈光诚为例,他在二○一○年服满刑期出狱后,一家人遭到二十四小时监视,不得出门,不得有访客,电话、网络都不能用。更可怕的是,当地政府花钱雇用了几乎整个村子的人每天三班、多组人马在村口、家门口站岗看守他,看守者还大剌剌地登门入室监视。
彻底压垮反抗者意志 用这种「高规格」对待一个盲人,只能说就是刻意要羞辱他,让他失去求生意志与尊严。后来陈光诚虽在民间支持者的协助下逃出,但是有多少人能像他有这种意志力、撑住这么大的压力、没有让自己垮掉? 这不只是极权统治者要彻底整垮反抗他的被统治者,也是在杀鸡儆猴,告诫其他被统治者,让他们警惕到敢造反就是这样的下场。
这一招是有用的。在威权政体下多数民众选择当顺民,因为从统治者教训反抗者的案例上,他们清楚得到统治者传达的讯息:「我是统治者、主宰者,你们的生死荣辱与祸福都操在我手上!」他不会让你有余裕与幻想,他要清清楚楚地把你不能跨越的红线画出来。即使你一时跨越、即使他松绑一点点,也不会对统治者造成立即损害危险,但他就是不允许你有违背主子的幻想,更不容你跨线成习惯。
北京当局也用这种态度在对待香港与台湾。 两年前,许多香港人不相信北京居然这么毫无商量余地的「落闸」、全国人代常委会断然否决普选方案,但北京就是要清楚告诉港人:香港政制方案、政治安排的决定权在我手中──我是中央,你是地方。
如今,北京当局更进一步,要港府严格审查参选人的政治立场──即使口头反港独,只要我认定你主张港独,还不让你参选。 同样的,北京要有意在中国发展的台湾演艺人员清楚地统独立场表态。不让你有模糊空间,原因不见得是担心台独会立即危害其政权,而是要告诉你:「要你表态你就得表态,因为我才是决定你生死的主子。」
同样的,在肯尼亚遣返问题上没得商量,因为这不是什么法理、管辖权之争,他只是要传达同样的讯息:「我就是管辖你的主子!不容存疑。」
我才是决定你生死的主子 就像当年的王拓和许多国民党政权下反抗者,就像中国的维权人士,统治者羞辱他们、逼他们上绝路其实是经过理性计算的。统治者就是要明白地让你体认到:「我是主子,被统治者不能违逆我!」 当然,主人与奴隶的斗争,主人不见得都是最后赢家──历史已不只一次告诉我们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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