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台灣如何自我凝視,是我來台後一直思索的問題。我穿過涌動人情味的大街小巷,在社交軟件上觀察,在街頭運動里奔走,試圖挖掘和解釋台灣的希望和困境。漸漸地,一個關鍵詞—改變,浮現在腦海。 「改變」,初次接觸到這個詞是在台北捷運的巨幅廣告,寫着「改變,從.taipei開始」。「.taipei」是台北市的網絡代名詞和網絡門牌,它將「改變」作為台北市政府對自我的一種凝視。
「改變」亦成為政客對於台灣的自我凝視。在台灣提出什麼政見都可能是錯的,唯有「改變」不會錯。蔡英文發文要「改變台灣,改變台灣目前所面臨的困境」;洪秀柱曾提出要改變自己所屬的政黨;朱立倫也將「改變永遠不嫌遲,只要行動,就有力量」作為競選宣言。
「改變」所以成為台灣上下的自我凝視,不正是因為現在的困境?只有在困境中才有尋找破局的動因。從大埔事件到反美麗灣運動,從反媒體壟斷到太陽花運動,這些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共同構成了台灣穩定社會中的不穩定因素,也成為台灣社會矛盾間歇性噴發的出口,勾勒出一個經濟剝削、政治內耗、社會正義蕩然、環境破壞嚴重的困境中台灣。 作為一個短居的外來者,我無從深切地感知困局所在,但畢竟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與他們的接觸讓我漸漸進入了一個真實的深層次的台灣社會。
James,是我的鋼琴老師,今年剛從大學畢業,主修機械。最近他總是穿着西裝,咬着麵包,趕來給我上課,一起吃飯總是點最便宜的魯肉飯,笑說「最近面試不順利,沒錢花」。上次James向我分享他參加鋼琴老師婚禮,反覆強調婚禮是在家族遊輪上舉辦。我對他說好好努力,說不定以後的婚禮更盛大,他擺擺手說這大概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從James身上,我彷佛第一次觸摸到了在台灣和台灣人身上的隱形枷鎖,台灣年輕人面對的是十年不變的薪資水平和廿二K的低薪泥淖,在「那場盛大的婚禮」中他們終究只能作為看客,階級、世代的怨懟由此植根。
將「改變」視作一種自我凝視,其實台灣已經醒了。政客們用嘴闡釋着對於「改變」的理解,民眾們用腳在街道上、在廣場上實踐着他們的「改變」,NGO社團組織致力於偏鄉、教育、綠能、小區、食安以默默「改變」。「改變」需要的是政黨、政府、民眾和社會團體在共識之上作出的共同努力,而當下的台灣,這說法似乎也只能被束之高閣。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的台灣,人人都感到變革將要發生,卻又不知道它會在何時、以怎樣方式發生(許知遠語)。三十年來台灣政治與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如今台灣社會似乎又陷入一種希望與困境構成的新的張力之中,「改變台灣」似乎已成為全台灣的通關密語,然而台灣民眾在民主選舉中,逐漸凝聚社會共識,卻仍遲遲找不到「改變」的正確打開方式。 ........以上出自聯合報 韓鑫/陸籍交換研究生(台北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