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貼了一篇關於紐約世貿遺址建伊斯蘭文化中心的爭議的文章,討論了一些了後9/11 時代多元文化與宗教自由帶來的衝突和矛盾。網友兩分錢在該文後面的評論以及由此引發的兩篇關於加拿大和美國多元文化比較的文章中,提到了“多元文化”這個話題是一個“蠕蟲罐”這個觀點。我在文中也多次提到,“多元文化”是一個雙刃劍,因為它在保護各種社會群體的利益的同時,必然會傷害到某些群體的利益-- 因為在一個多元社會中,各種群體之間的利益不可能不產生矛盾。 既然是一個“蠕蟲罐”,那麼裡面的“蟲子”肯定不止種族和諧和宗教自由這些已經在文中討論的話題。另外一個與這些概念直接相關的,就是言論自由。既然罐子打開了,那麼我們就把這個蟲子拿出來解剖解剖吧。 大家知道,“言論自由”是第一修正案給予美國公民的權利。在憲法修正案中,這個權利是這樣定義的:“Freedom of speech is the freedom to speak without censorship and/or limitation.” 這個定義當然是非常general 的,因此它的詮釋也因人而異,見仁見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完全的言論自由,在美國是不存在的。 正如萬維網友方鯤鵬在“袁騰飛在美國會如何? 白宮首席記者給答案”一文中說的那樣:“在美國,你可以把美國的制度批評得一無是處,但不能說要推翻這個制度;說了,至少也屬於恐怖嫌疑分子,讓你吃不了兜着走。類似的,你也許可以罵總統,但不能說要傷害總統的話,即使只是氣話乃至於開玩笑都不行;說了,就等着進監獄。還需要注意,你對大人物不是面對面的小罵罵不會有事,但不能用到普通人身上。如果你罵了同事或老闆,就犯了騷擾罪,警察可以把你關起來。” 前段時間中國留學生翟田田因為因為在與校方為某一事發生爭執時說了要放火燒學校大樓而被抓起來,並以“恐怖分子”罪名起訴,最後被遣送回國的例子,就足以說明9/11 後美國人的神經有多緊了。 這段時間因為加州聯邦法院法官否決了去年公投通過的第八法案(Prop. 8),同性婚姻的話題再次成為媒體和公眾關心的議題。這裡要指出的一點是,第八法案本身只是將婚姻定義為“a union between a man and a woman”, 而法官的判決是基於“a basic right such as a marriage should not be determined by a vote" 這個觀點,因此判此公投結果違憲。從這個角度來說,該判決並非像媒體所 claim 的那樣,是將“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一個決定。儘管如此,該判決對美國的同性戀權益運動肯定是有深遠的影響,而且也反映了同性戀群體在這個社會裡“弱勢人群”地位的根本改變(有意思的是,奧總既不贊成法官的判決,也不贊成 Prop. 8 ,而是希望保持現狀,既同性戀者可以享有 civil union 的權利,但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合法婚姻)。在這個大背景下,再來看我下面將要講述的一件事,就更有玩味的餘地了。 5月,伊利諾大學(UI) 宗教系的一位兼職教授(Adjunct Professor) Dr. Kenneth Howell 被系方告知,他下一學年將不被續聘(兼職教授的合同一般是一年續簽一次)。這位在該校任教長達九年,在過去七年中六次因教學優秀獲得獎勵的神學教授,被解僱的原因只是因為一個學生向校方抱怨,他在教學中發表了"反對同性戀"的言論!目前Howell 教授已經通過 向校方提出抗議,認為解僱的決定違反了他的學術自由權利; 而校方迫於壓力,正在進行相關的調查,並將解僱的決定暫時擱置。儘管如此,此事在學術界還是引起了不少關注。 讓我們來看看這件事的一些具體細節。讓Howell 教授“因言獲罪”的“言論”,發生在他2010 年春季的一堂“Introduction to Catholicism" (“天主教入門”)課程中。在講述天主教有關“natural law theory ”的課題中,教授在給學生們的一封郵件 中這樣說:“"Natural Moral Law says that Morality must be a response to REALITY; In other words, sexual acts are only appropriate for people who are complementary, not the same.” 接下來他說自己的立場和天主教會的立場一致,認為同性戀是違背自然法則的行為。 但一位學生認為這番言論構成了“反同性戀“的 “hate speech”,因而上告系方。這位學生在信中這樣寫道:"Teaching a student about the tenets of a religion is one thing; Declaring that homosexual acts violate the natural laws of man is another. The courses at this institution should be geared to contribute to the public discourse and promote independent thought; not limit ones worldview and ostracize people of a certain sexual orientation." 系方進而因 Howell 的言論有違“包容理念”("violates the university standards of inclusivity") 而做出了上述決定。 這裡的關鍵問題是: Dr. Howell 的言論是否構成 hate speech ?作為一個神學教授,在闡述有關天主教會在同性戀這個問題上的理念和立場的時候,他是否有權利表明自己的立場?對教授是否有權利在課堂上表達自己的立場和觀點這個問題,UI 英文系退休教授,全美教授協會(AAUP) 主席Cary Nelson 這樣說:"We think there is great value in faculty members arguing in a well-articulated way. What you absolutely cannot do is require students to share your opinions. You have to offer students the opportunity to freely disagree, and there can be no penalty for disagreeing." 那麼,H 教授有沒有“強迫學生接受”自己的觀點呢?在 Howell 看來,他在課堂上所做的,只是一個負責任的學者和教授職責內的事情,那就是將相關的理論介紹給學生,而並沒有“強迫學生接受天主教會的立場和觀點”,也沒有“懲罰和自己觀點立場不一致的學生”("My responsibility on teaching a class on Catholicism is to teach what the Catholic Church teaches,; I have always made it very, very clear to my students they are never required to believe what Im teaching and theyll never be judged on that.")。當然,學生也許不這樣看,畢竟在教授和學生這對關係中,教授是擁有權力的一方。但問題是,學校只是根據一個學生的一面之詞, 就做出解僱一個有着長期的,良好track record 的教授的決定,是否過於草率?是否是在“政治正確”壓力下,犧牲“言論和學術自由”的一種做法呢? 以保護學術自由為主要目的得非盈利組織 Alliance Defense Fund (ADF) 在給UI 校長的公開信中這樣為 為 H教授辯護(http://www.telladf.org/UserDocs/HowellLetter.pdf): " In relieving Dr. Howell of his teaching responsibilities, the University is firing him for teaching Catholic doctrine in a class about Catholic doctrine. Yet the First Amendment affords broad protection for a professors speech in the classroom. And the Universitys only reason for removing Dr. Howell is that other students, faculty, and staff disliked his speech. Such a heclers veto has no place in market for ideas , particularly since the First Amendment exists to protect controversial ideas from being silenced". 無論此事最終如何了結,可以想見的是,由此引起的討論和爭論,對言論和學術自由,多元文化,政治正確這些方面的寓意將是很深刻的。 本人不信教,對同性戀者也沒有偏見, 雖然對同性戀婚姻還是有保留態度 -- 有次在餐館吃飯,鄰座一對男同性戀,其中一位的T shirt上面寫着:“Gay marriage - Just like yours, only gayer ”,讓我不禁莞爾 - Gay marriage 真的能一樣嗎? 但總感覺,過去二十多年裡,美國社會對同性戀者的日益寬容雖然是值得肯定的進步,但這種進步的同時似乎從一定程度上縮小了其他一些群體的話語空間。這,是否就是多元社會族群和諧的必然代價呢? 當人們在為曾經的弱勢群體爭取權益的時候(而且,所謂的弱勢和強勢也是相對的),是否也應該想一想:寬容應該是雙向的? (草民博克,一家之言, 如有不妥之處,請多多指教。但請本着相互尊重的原則,不要用不文明的語言。謝謝。) 相關鏈接: Update: Kenneth Howell rehired to teach religion in fall 2010 世貿遺址該不該建清真寺? - 兼談多元文化與宗教自由 2cents: 加拿大拼盤vs . 美國大熔爐? 我看魁獨 方鯤鵬: 袁騰飛在美國會如何?- “白宮首席記者”給答案 -- 兼論言論自由 蘆鶴: 關於加州8 號提案的一點思考 亂侃政治正確和學術自由 同性戀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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