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純中國文化和純西方文化嗎?
有很多人贊同那個美國的政治學者亨廷頓的看法,即,現在世界上的衝突,是文明的衝突或文化的衝突。在1993年,亨廷頓出了那本《文明的衝突》一書。筆者不以為然。亨廷頓的思想不過是變化了一下,將以前的西方殖民和戰爭衝突還有冷戰思想轉化了一下說法而已,骨子裡還是一樣的,就是對抗的心態,只不過有了一個更為時髦的說法和藉口而已。
現在的世界是全球化的時代,還有什麼純粹的,純而又純的文明和文化嗎?或者說,在歷史上,在人類發展到全球化的今天以前,人類在以前的幾千年裡,彼此就沒有什麼交往了嗎?彼此就不互相影響了嗎?文化就不互相影響了嗎?當然,這種交往和影響可以演義成對抗性的,但也可以演義成和平式的。
亨廷頓的意思是將文明和文化之間的不同和孤立發展給強化了,虛構出了一個文明和文化之間的鴻溝和衝突。也就是過度宣揚了彼此的不同和對抗心態,而忽視了彼此的和平的影響和借鑑。因此,那些高舉中國文明或文化大旗的人,或高舉西方文明和文化大旗的人,都有很大的問題,就是他們將中國和西方完全對立起來了,非此即彼,此高或彼高,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這種簡單的二元對立是非常可笑的,給人的感覺好像是既不懂中國的歷史和文化,也不懂西方的歷史和文化似的。
那些高舉中國文化是獨一文化,是與西方毫無關係的人,也是歷史上的無知派。中國歷史上的西方,一開始就是西戎還有那個周文王周武王呆的那個地方,然後就是秦國,然後就是匈奴,然後就是西域,然後就是印度,然後就是羅馬帝國,最後才是西歐。因為中國一開始並不是現在這樣大的,中國一開始非常的小,只有三分之一河南省那麼大。中國的版圖是慢慢擴大的,一直到清代,才達到最大。我們現在中國的版圖,基本繼承了清代的版圖,比清代還略小一些。
因此,我們談中國文化,談中國文化和文明的純粹性,首先要明白一點,一個是中國版圖是逐漸擴大的,一個是中國文化的概念也是逐漸形成的,而且是不斷吸收其他的文化形成的,也就是說,中國文化或文明的概念是一個歷史性的概念,而不是一個純粹的概念。當然,中國文化是有其特點的,這當然不可否認。
反過來我們看西方文化的概念是什麼,西方的意思是什麼,是否真有一個純粹的西方文化。我們現在所謂的西方,主要是指西歐或美國,但這個西歐或美國,在中國唐代的時候,基本就不存在,更不要說唐代以前了。現在這一輪的西方文化和文明,基本是開始於12世紀,在15、16世紀達到成熟,非常的晚,幾乎是在中國宋代和明代的時候,才開始突飛猛進的發展起來。
如果我們將古希臘古羅馬時代,也算是西方文化的發源的話,那麼,這個西方文化的源頭就很久遠了,可以追溯到相當於中國的春秋戰國時代;而我們現在所說的那個基督教文化,在那個時代還沒有產生,因此是不被包括進這個西方文化的。那個時代猶太文化,舊約聖經是存在的,但新約聖經還沒有產生,猶太文化還獨立於那個古希臘古羅馬時代,還沒有進入西方的歷史。
基督教文化的產生,是相當於中國漢代中期的時候,也在那個時候,才進入西方的歷史,是在羅馬帝國晚期,開始與希臘和羅馬文化融合。但是,這個融合後來中斷了,因為羅馬帝國被蠻族給滅亡了。這個蠻族就是現在所謂的西歐,是現在我們所論述的西方文化和文明的主體。古希臘古羅馬文化並沒有在蠻族身上產生什麼影響,這些西歐的蠻族唯一繼承的是基督教文化。也就是說,這個西歐的蠻族一開始是將本民族的文化與基督教文化相融合的,產生了中世紀文化,這個時候,古希臘古羅馬文化還被淹沒在廢墟中。然後,到了文藝復興的時代,也就是相當於中國宋代的時候,這個融合了基督教文化的蠻族開始吸收古希臘和古羅馬的文化,因此筆者經常說,現在這個西方文化是有四個起源,一個就是蠻族自己的文化,一個是基督教文化,然後是古希臘古羅馬文化,是四種文化的融合,而且非常的晚,相當於中國明代的時候,才完成了四大文化的融合。
因此,我們說,有一個純而又純的西方文化和文明嗎?沒有。如果你以西歐的蠻族為主體,那麼除了蠻族自己的文化以外,都是外來文化。如果你以古希臘古羅馬文化為主體的話,那麼基督教文化和蠻族文化就是外來的文化。所以,根本就沒有一個純粹的西方文化和文明。
那麼中國文化和文明呢?中國文化也是一個不斷吸收其他文化的產物。如果你以殷墟文化為中國文化主體的話,那麼西周文化就是外來文化。如果我們以周代文化為主體的話,那麼戰國時代,尤其是秦國文化就是外來文化。如果我們以漢代文化為主體的話,那麼唐代文化也是外來文化。如果我們以漢文化為主體文化的話,那麼佛教文化是外來文化。不僅中國的文化是不斷融合而成,連中國人的人種都是融合而成。請參閱筆者的《外族入侵與中國文明》一文。
在中國歷史上,漢代文化有一個春秋戰國以來的一個大的融合,將春秋戰國時代各個地方產生的文化加以融合,形成在中華民族的一個第二次的文化融合高峰期,第一次是在周代文明時代,是周文化與殷商文化的融合。第三次文化融合是在唐代,是將漢代文化與佛教文化,與唐人自己的文化,還有更西方的,羅馬帝國文化,包括基督教文化的融合,基督教當時以景教的面目出現。唐代的文化融合過程,一直持續到宋代。宋代的所謂新儒家,就是將中國儒家的一個派系,即曾子孟子一派的儒家與佛教文化相融合的產物。這個儒家,早已經變了,或可說是佛教化的儒家了。
明清以來一直到清中期,沒有什麼文化融合了。因此,在中國歷史上,有三次大的文化融合時期。而近代中國,即1840年以來,開始了新的一輪文化融合。就是中國本土文化與西歐文化的融合。這個融合期已經進行了170年了。無論是清末的洋務運動和政治體制改革,以及後來的國民革命,共產黨革命,一直到現在的改革開放,都是中西融合的產物。共產黨本身就是西方的馬列思想與中國文化的融合,即所謂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這個中國化,是在毛手中完成的,也就是毛澤東思想。毛主義在中國歷史上是占有一定地位的,但後來的什麼鄧小平思想,三個代表,和諧社會,都是非常小的思想,與毛主義宏大的思想不能相比。毛思想是1840年以來的中國社會融合西方某一個方向的集大成者。
由以上敘述我們看出,有什麼純粹的中國文化嗎?沒有。有什麼純粹的西方文化嗎?也沒有。無論東西方文化,都是融合的產物。那麼中東的穆斯林文化呢?其實,穆斯林文化本身就是猶太文化和基督教文化的一個變種,是所謂的亞伯拉罕系的三大宗教之一種。亞伯拉罕系的宗教有三個,一個就是猶太教,一個是基督教,一個是伊斯蘭教。默罕默德本人,就差一點入了基督教,而且,伊斯蘭教並沒有否定舊約聖經和新約聖經,沒有否定耶和華神和耶穌,只不過他們相信另有神的啟示而已。因此,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歷史上的宗教戰爭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何況即使歷史上最有宗教戰爭意味的十字軍東征,也含有非常豐富的現實利益,政治經濟利益在裡面,而且,即使從宗教角度講,也是當時的教宗歪曲了聖經,因此現在天主教的教皇已經否定了那個十字軍東征,並做了道歉。
筆者不認為美軍入侵伊拉克是什麼宗教戰爭,或不同文化和文明的戰爭,包括911,沒有那麼回事。政治經濟利益之爭是核心。
中國文化的儒法道佛,在歷史上,都有融合,那麼在全球化的今天,也需要與西方文化進行融合,產生新的表述方式,而不是宣揚自我的獨一性,什麼唯我獨尊性。我們不能從原來的文化自卑,一下子就變成了文化自大。
因為,人類都是人,就一定有共同性。無論西方東方。各自文化的特點當然有,但那不過是不同的表述方式而已。包括對民主自由的表述, 中國當然有中國人的表述方式,差異雖有,但核心的意思是一樣的。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東西方,原是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