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音响:谈谈马勒气象
活跃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奥地利作曲家马勒的作品,现在非常的火,尤其在中国的发烧友当中。个中原因,笔者分析大概有两个,一个是马勒的作品,尤其是其交响乐的确是非常的棒,为西方交响乐之集大成;另外一个就是音响方面,因为马勒的作品其乐队都极其庞大,很多作品都超出了4个乐章的传统模式,有的还有超级人声,尤其是马勒8,需要一个庞大的乐队,两组人声合唱队,一个童声合唱队,还需要管风琴,因此为了对付马勒8,需要上千人在一起忙活,因此马勒8 也号称千人交响曲。这种超级音乐,对音响发烧友来说,那真是过瘾啊。
而对于中国人来说,马勒的作品还与中国人有关,就是那个马勒的大地之歌。这首交响曲本来应该是马勒9,但马勒本人有些迷信,因为在马勒之前,从贝多芬勃拉姆斯,到布鲁克纳,很多人都是写到9就死了,很少有人超过9的。于是马勒为了超出这个魔咒,故意将这个9命名为大地之歌,但是马勒还是没有超出这个魔咒,在马勒做第九交响曲的时候,也就是马勒10的时候,仅写了一半,马勒就去世了。
大地之歌6个乐章,所用歌词,都取材于中国唐代诗人诗歌的德译本,现在能确定的有李白的《悲歌行》,《采莲曲》,《春日醉起言志》,王维的《送别》,孟浩然的《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还有张籍的诗,和李白的诗,但都不确定。 因为与中国人有关,因此中国人当然就更喜欢了。其实就东西方的关系而言,从西方启蒙时代开始,西方的学者就开始极大的关注中国文化和政治制度,高度赞赏中国的文化。到19世纪末,中国的文化对西方还有影响。包括普契尼的《图兰朵》,故事来自中国,而且里面干脆就选中国民歌《茉莉花》的旋律。
马勒本人在其有生之年,并没有看到自己的作品如此流行和被追捧,原因是马勒超越了时代。马勒生前,比较成功的是马勒4和马勒8,马勒本人都没有机会听自己的大地之歌,大地之歌是在马勒去世后3年,才由瓦尔特首次指挥演奏。
马勒在世的时候,基本是作为一个卓越的指挥家混迹与于音乐圈的。每年9个月用来指挥,3个月休假,在休假的时候,尤其是在其郊外的小木屋中,完成其交响乐创作。马勒死后,第一个把马勒推出来的是指挥家瓦尔特,然后在20世纪50,60年代,是伯恩斯坦大力推荐和演绎马勒作品。现在在发烧友中,马勒仍然很热。就交响乐的表现力来说,贝多芬是达到了一个高峰,然后是马勒,将交响乐做到了极致,可以称作马勒气象,有人说是集大成,也可以这样说。
关于马勒的作品和部分评价,笔者曾与一位前辈音乐发烧友广东人兄有一个交流,是在笔者那篇《漫谈德彪西的印象派音乐》后面,先摘录如下:
广东人:
山人可曾听过马勒? 这十来年的时尚是听马勒。马勒在交响乐上风头几乎所有作曲家。其音乐表现出来的哲理性是其他作曲家少有的。
落基山人:
马勒那是当然,我曾经发过烧,西方大部分的主要作曲家的作品我都有,而且还有不同版本。一般发烧友都爱听马勒,一方面是其交响曲的宏大,乐队规模的宏大,还常有合唱,千人大合唱,很吓人,因此就音响效果来说,追捧也是必然。另一方面是其哲理性。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太长。马勒的十部交响曲我都有。马勒想避开历史上做到9的作曲家就死亡的怪圈,可是他最后还是未完成第9.我手中有几个版本还可以,一个是伯恩斯坦指挥的维也纳爱乐,一个是阿巴多指挥的维也纳爱乐。
广东人:
我第一次听马勒是七十年代末,多伦多交响团访华,演奏马勒的儿童奇异号角。后来听马勒第二,三,四交响曲,听来耳熟,查了才知,其中有部分借用了儿童奇异号角中的旋律。多伦多交响团访华,那时在文化界是件大事,中央台直播。不想看也得看,不想听也得听,因为那时只有一个电视台(也许两个,记不清了)。那时听来的感觉是奇异,不同于西方古典交响乐。第二次是听马勒,是欧洲青年交响团访华,演奏马勒第五交响曲,还有鲁普弹奏勃拉姆斯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对马勒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影象最深,仿佛遥远天边传来的声音,后来知道,此曲也被采用为肯尼迪送灵。国内听的多的是第一交响曲,因其易懂,不涉及宗教。马勒其他交响曲多涉及宗教和哲理。最具开创性和感染力的是第六。它完全不同于前五部交响曲。有人认为它是现代音乐的开端,如同贝多芬的第三英雄交响曲开创19世纪交响曲的第一部作品,马勒第六是开创20世纪交响曲的第一部作品。两者都是说英雄。贝多芬的英雄是法国革命式的,充满激情,向往,向上,万众一心的气势的力量,道路无论多曲折,成功和胜利是可以感觉到得。马勒的第一乐章是个人的悲剧的。第一乐章里的英雄是钢铁般的。第一次听马勒第一乐章,我还以为是肖斯塔多维奇的曲子,象是描述战神或希特勒的党卫队,绝对是钢铁般的坚强和不可战胜,而且是越到曲末越强。而到了第四乐章,英雄环境大变,英雄在墓地般的环境中出现,到处是威胁和死亡,英雄依然奋勇向前,知之不可为而为,然而饱受命运打击,英雄旋律逐渐变的衰落和凌乱,在最后的悲叹后,终于被致命的一击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马勒第六似乎是预言黑暗与邪恶的20世纪大半叶的一切悲剧人物和人类对自身有限能力的认识。没有贝多芬的对前景的无限美好向往,而是对个人和人类最终的悲叹。
落基山人:
谢广东人兄,看来兄是前辈高手,我非常尊敬。我发烧的时代是很晚了,都90年代初了。兄说的不错,马勒的作品与老一代的交响曲不同,与贝多芬,勃拉姆斯,布鲁克纳都不同,所以,马勒生前的地位不高,被人不理解也就必然,因为他超越了时代。我觉得马勒的最大特点是个人化,而且直接面对死亡,并用非常宏大的超级交响规模来表现个人,这个非常独特。因为一般来说,交响乐比较适合表现集团集体的情感,贝多芬的英雄也好,命运也好,都不是太个人化的,而且大多是乐观的。老柴的悲怆,很个人化,因此很感染人。而马勒的作品,运用非常宏大的交响乐团,包括超级人声,但最后要表现的却是绝对个人的感受,尤其是悲剧性的,死亡性的,宗教性的感受,这个非常了不起。
当然,马勒的火爆,与音响效果也有关,玩音响的人大多喜欢马勒。马勒与中国人又有关系,因为大地之歌是取材中国唐代诗人的诗歌,当然现在不太好考证具体是哪一首,据说有5首可以确定,包括李白的。
另外,广东兄对马勒6的解读我非常赞同。马勒对后辈,如肖斯塔科维奇的影响应该说是非常明显的。兄为何不开博客,写写乐评,以飨发烧友?
广东人:
谢谢山人。谈不上高手,只是听得多而且记得住,喜好全凭自己的感受。喜爱山人的文章,文章读得的是作者自己的思维和直接感受,观点独到,不循规蹈矩,不约束于权威和定论,没有天花乱坠,无边无际,实质是不着边际的推销卖弄。上面对马勒的作品的看法和定位非常准确。比较起来老柴的悲怆有点歇斯底里,虽是悲痛和感叹,少了对命运的抗争和英雄的奋斗。从马勒第六,除了英雄一往无前的精神,还可以听到英雄谐趣,对另类的鄙视和优越感,短暂胜利的凯旋和喜悦,然而一切注定毁灭,因而更加悲剧。虽然已过了拼搏的年龄,还是放不下,忙起来是天昏地暗,再做其它心力跟不上,只期寻找些个共鸣,也为兄等加油。
落基山人:
那很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