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前提，从小学生自杀谈起

前几天，中国一个小学生自杀了，自杀的原因是因为在学校里，班级在老师的带领下，采用了民主投票的方式，决定其去留问题，结果是班级里，26票的绝大多数赞同这个小女孩要回家一个星期，不能上课，由家长代为管理。这个结果一出来，当天，这个小女孩就自杀了。

这件事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也间接谈到了民主这个敏感的话题。难道是民主的投票方式有问题吗？是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在滥用了民主权力吗？是他们歪曲了民主的本意还是他们没有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民主？是民主制度本身有问题吗？是小女孩的心理有问题吗？

认为学校滥用民主的观点认为，学校的学生都是未成年人，他们有什么权力去决定一个学生回家？也就是剥夺其受教育权一个星期？这种质疑当然是对的，而且，老师在投票前，只给了学生两种选项，有如做选择题，一个选项是小女孩还可以呆在学校上课，要检讨，一个是回家一星期，结果是大多数的学生选择了让小女孩回家。小女孩犯的错误是在学校与别人打架，估计人缘不太好。

中国人现在也开始吸收西方的民主的思想了，并已经开始将其运用于社会中了，如这个学校就开始提倡学生的自我管理。只是，中国人到底是如何理解民主的？民主难道仅仅就是投票吗？是一人一张选票吗？这就是民主吗？学生的自我管理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因为学生是未成年人，因此学生的民主权力当然要受到制约，因为他们还没有健全的理性与判断力，他们的民主权力仅仅应该在很小的范围内，如组织社团活动等，他们当然没有决定一个人是否可以上学和不上学这样的大事。如果老师赋予了他们这种权力，那就是老师越权了。

因此，这个自杀事件表现出了两面，一个是小学生滥用民主权力，一个是老师为什么要下放权力给他们。

民主权力的核心或前提是一个公民社会要有一部宪法。任何范围内的民主权力都不应该违宪。小学生投票决定一件事，好像是很民主，但这个行为本身违宪了，因为宪法规定人民都有受教育的权力，那么，谁可以剥夺一个人的受教育权呢，即便是仅仅一个星期？这些未成年人可以决定其他人的受教育权吗？当然不可以。

另外，这个老师有什么权力将这样大的事情的决定权下放给小孩子呢？而且也不是什么民主，因为这个老师只给了两个选项。这种下放民主权力的做法，使我们很快就联想到了中国的文革时期，那个时候是有一个所谓的民主存在的，就是大民主。比如，学校的学生是可以不上课的，也是可以打老师的。学生不上课肯定已经违背了相关的法律，学生打老师更是违背的法律和宪法。可是，那个时候有人说，学校的主体是学生，学生的民主权力就是要自治和自我管理。这也是现在那个学校要孩子们自我管理的一个借口。可问题的关键是，高中以下的学校的学生是成年人吗？他们不是成年人，那么他们的理性和判断力都有问题，他们如何可以自我管理呢？

我们看西方的高中以下的学校，那里的孩子可以自我管理，甚至管理学校吗？当然不可以。学校是由学校的董事会（school board)来管理的，而董事会是由学校的老师和一部分的家长组成的，他们都是成年人。学生是可以给老师和学校提意见，但是他们不可以直接管理学校。可中国在文革的时候，那些的初中高中的学生，就可以自己管理学校，甚至可以打老师，所谓的造反有理。这就是滥用民主权力。

民主权力是公民的权力，可是，什么是公民是有限制和前提的。孩子们没有成年，根本就不是民主意义上的公民。

西方的民主制度是有一些的前提的，一个是要有一部宪法，而制定宪法的前提是契约精神，契约精神的前提是地方的自治，自治的前提是要有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是要有理性，要有能力，要负责任，有自由意志的人，要有一定的教育水平的，从基督教的理解来看，这个人是有一定的神的形象在的。因此，主权在民的思想的背后，是要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否则，这个人如何会有这样大的权力呢？可以选举议员，和选举最高领导人呢？

如果我们看西方的民主制度建立的历史，就会发现，他们的民主权力的下放是有一个漫长的过程的，就是说，他们的民主从来都不是一下子就是所谓的全民的民主。

古希腊与古罗马的民主，是贵族的民主，也就是说，只有罗马公民才有民主权力，有投票的权力，有受法律保护的权力。而谁是罗马公民呢？当然都是有一定地位和财产的人，罗马的大量的奴隶是没有公民权的，罗马军队新征服的地方的人，如犹太人也是没有罗马公民权的。后期的罗马帝国的皇帝下放了一部分的罗马公民的名额，扩大的罗马公民的数量。这种制度本身，看起来不是全民的民主，但是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因为一个奴隶连自己都不自由，也没有受一定的教育，当然没有健全的理性与自由意志，他们又没有财产，而没有财产，也就意味着没有责任，一个没有理性和责任与自由意志的人，如何会担负起选举与制定法律的责任与重任呢？

欧洲中世纪的民主也首先是贵族的民主。比如英国的《大宪章》，是贵族与王立约。后来在文艺复兴以后，民主的权力下放到了城邦与城市的市民阶层，如意大利的威尼斯，如瑞士城邦的公民。但这些城市的市民和公民，也仅仅是男人，而且也必须是有一定产业的男人，没有产业的男人，如流氓无产者，是没有公民权的，女人也没有，小孩也没有。

然后，随着教育的普及，西方世界在一次大战的时候，妇女才慢慢获得了选举权。而黑人，那个时候还是没有公民权中的选举权的。后来，黑人达到了那个公民的水准，才给你公民权。移民也是如此，要经过若干年之后，还要考试，才有公民权。

为什么西方世界的民主权力是逐渐扩大的？换句话说是非常的谨慎的？民主权力的扩大不仅仅与平等思想的普及有关，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这个公民是什么样的人的问题。公民是要有能力，有理性，能独立思考，是有自由意志的人，也是有一定财产和负责人的人，当然也是受一定教育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建立自治，首先是个人的自治，即自由意志，然后才形成社区的自主与自治，然后是镇里的自治，然后是市里，州里，国家。这样，才能形成那个宪法。而个人和地方自治的所有的民主权力都不是建立在违宪的基础上的。

当我们将民主的权力下放给一个做奴隶的人，下放给流氓无产者的话，是什么结果？那就是鲁迅小说中的那个阿Q，就是法国大革命，就是暴民的统治，就是多数人的暴政，就是那个大民主，那个没有宪法约束的民主，不负责人和没有理性的民主。这样的民主的结果，一定会在所谓人民的名义下最后产生一个独裁的统治的。

中国人在开始建立民主制度的时候，不要忘记那个宪法，首先要看看自己的行为是否违宪。可是，现实是，中国人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国家还有宪法的存在，为什么？因为党和政府的法令经常是凌驾在宪法之上，然后也经常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样，结果是大家都习惯于违宪，也就不把宪法当回事，因为有国家和地方政府无数的法规在，即红头文件在，那个红头文件朝令夕改，根本不管什么宪法，于是，就变成了党治和人治，党和个人可以决定法律，宪法就是一张废纸而已。

所以，我们回过头看那个老师，她就可以凌驾在宪法之上，可以自己做主下放权力给小学生，让他们越权去投票，去决定另一个孩子的命运。非常的可怕。这绝不是真正的民主。

中国人其实很习惯于一人一票，因为共产党在江西苏区的时候，建立了苏维埃的政权，那个时候也是有民主的，农民也是有选票的，只不过那个选票可能是豆子。在延安的时候，农民就是将豆子投到一只碗中，来决定一些事情。谁的豆子多，谁当选。只是有一个前提，就是上级要派人来监督这个民主选举，候选人也有上级的授意。如果有上级监督和授意的话，其实就不是真正的民主制度。我们看非洲的许多国家也号称是民主国家，他们也是一人一票，可是，他们的所有的选举都是在西方人的监督之下。这难道是民主吗？当然不是。法律的监督是另外一回事。蒙古人当年搞了一个脱离中国的全民公决，他们有监督，而且还是记名投票，这样的全民公决是民主吗？当然不是。还有现在伊拉克人在美国刺刀下的民主，这是真正的民主吗？当然不是。

中国现在对民主制度的呼声非常的高，为什么？就是因为中国人现在变得有一定的财产了，有房子有车了，有点钱了，也有一定的自由了，因此，中国人现在才有点像一个公民那种人的样子了，即有理性，有自由意志，有责任的人了。以前，在全民所有制的单位里的人是我们说的那个意义上的公民吗？不是。因为单位里的人基本就是奴隶。你没有自由，你的工资，你的房子，你的医疗，你的福利，你的地位，你的婚丧嫁娶，你的一切都是被控制在单位中的，那么你如何能不同意单位领导的意见呢？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来选什么人吗？不可以。农村的公社也是如此，农民几乎就是拴在土地上的奴隶。解放前的农民还好一些，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房子和自己的地，因此共产党的政策必须要争取他们，还不敢乱来。

所以，当一个人不是一个真正的公民意义上的人的时候，投票是民主吗？不是。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也有投票制，政协也有投票制，可是，那个没有公民意识的倪萍代表说，我从来不投反对票，这样的人，不是有自由意志的人，她可以投票，有投票权又有什么用呢？

当一个国家有宪法的时候，并且大家都拿宪法当回事的时候，都不做违宪的事的时候，当每个人都是那个真正的公民的“人”的时候，民主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