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义是逼出来的

现在很多人在抨击中国的民粹主义倾向，好像民粹主义是如何如何的洪水猛兽。在这些人的眼中，民粹主义等于暴力革命，等于多数人的暴政，等于法西斯主义，等于专制与独裁。或者，民粹主义等于毛时代的中国革命，等于文化大革命等等。

这些说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他们忘记了一点，也是笔者这里要谈的，那就是，民粹主义本身是逼出来的，这是民粹主义的核心内容和来源。

有些人将民粹主义与民主相对立，其实，民粹主义的对立面不是民主，而是精英主义。民粹与民主的起源是一致的，那就是主权在民。当然，民粹与民主在发源上的一致性与重合性，并不表示他们是完全一致的，他们在发源以后的路线是不一样的，西方民主倾向于议会民主制，也就是民主选举出议员，组成议院的代议制民主制；而民粹主义，倾向于大民主，也就是直接民主。直接民主的对抗目标，始终是精英主义，甚至是精英主义的极端化----专制主义。

如果按社会权力的散漫到集中排列的顺序，应该是：无政府主义，民粹主义，民主主义，精英主义，专制主义。而有意思的是，民粹主义的两端一个接着无政府主义，一个接着民主主义，但还能越过无政府主义而直接通向专制主义，也就是，其顺序还可以闭合，形成回旋的圈。这五个概念彼此可以连通闭合，其关系是环状的而非线性的。这很有意思。因此，民粹主义可以向下通向无政府主义，也可以向上通向民主主义，还可以越过无政府主义通向专制主义。民粹主义的对手是精英主义，民主主义的对手是专制主义。这是两对儿仇人。精英主义可以向下通向民主主义，也可以向上通向专制主义。

中国现在就是精英主义当家，精英治国，其对手当然是民粹主义。而精英主义向下可以通向民主主义，也可向上通向专制主义，两种可能都有。而西方民主制度，是下接民粹主义，上接精英主义，是两者的混合。

民粹主义有一个最大弱点，就是不可操作性，也就是说，大民主或直接民主，一般来说，只是在表达一种情绪，反叛精英主义，官僚主义甚至专制主义的情绪，因此具有很强的破坏性，有运动的特点，但在破坏以后，如何理性操作和治理国家与社会，是一个难题，因为民粹主义可以向下通向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主义谈不上国家治理。民粹主义也可以越过无政府主义通向专制主义。因此，我们看，一般来说，民粹主义运动在后期，很可能会重新转化为超级精英主义或独裁，也就是由魅力领袖来治理国家，中层的精英与官僚被推翻，三极社会变成两极社会，百姓与魅力领袖的两极社会。这种情况，一般会发生在特殊的历史时期，也就是民粹运动可以在无政府主义泛滥后，形成反贪官，不反皇帝的特性。当然，民粹主义也可以向上连接民主主义，而民主主义，还有精英治国的特点，是民粹与精英的联合。

就历史来说，一般人认为，民粹主义发源于19世纪的俄国。但在笔者眼中，民粹主义有更悠久的历史。拿中国来说，中国古代很多朝代的改朝换代，经常就是民粹主义运动的结果，如刘邦建立的汉朝，朱元璋建立的明朝，毛泽东建立的共和国天朝，都是如此。而西方的法国大革命，俄国革命，德国的纳粹，各国的共产主义运动等等，都是民粹主义的泛滥与胜利及转型。

而共产主义运动本身，是对资本主义的一个反动与反抗。如果没有资本主义所出现的大量的问题，尤其是早期资本主义，共产主义不会发生。而资本主义，在共产主义运动反叛以来，开始了各种改革与改良，包括所谓福利主义等等，都是一种应对共产主义运动的方法与手段，甚至是借鉴与吸收。这些资本主义，甚至自己后来发展成为了另一种意义的社会主义，如民主社会主义与国家社会主义等。如果单以福利来论，现在西方大多数国家，都已经是社会主义国家了。而中国，反而进入了早期资本主义的模式中，但还有自己的特色，也就是成为专制资本主义或精英资本主义，或权贵资本主义。现在的中国，仍然是精英主义治国论，反对民粹主义。而中国最近代的民粹主义滥觞，就是30多年前的文革。所以，反文革，是目前中国精英主义的首要任务。

但问题是，现在，民粹主义已经成为了世界潮流。我们看西方的所谓民主，他们的民主，已经不是原来的，50年前或100年前200年前的样子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民主制度，还是精英民主制或贵族民主制，但现在，随着全民投票与选举，甚至还有全民公决，他们的西方民主制，也越来越民粹主义化了。因为成年百姓，不论男女与种族，每个人都有投票权，所以，现在的精英和社会管理者，被迫向民众妥协，甚至迎合民众的利益与愿望。民粹主义，正靠全民投票权，在西方获得了胜利。这在欧洲表现得非常显著，但在美国还不太一样，美国仍然是大资产治国或大精英治国。

而中国近来30多年的改革开放，其实是精英治国论的实践，同时，也是反民粹主义的，也是反民主的，而与世界潮流越来越远。这也是中国精英主义在目前饱受抨击的原因。而且，这种抨击来自两个方向，一方面是右派的民主主义，一方面是左派的民粹主义。因为无论民主与民粹，都有主权在民的思想基础，因此，都是有反精英主义的内涵与倾向的。只不过，西方民主派是有建立西方的民主制度治国理念的，而民粹主义大多只是一种情绪的发泄罢了。如上所述的五个概念的闭合关系，我们可以看到，民粹主义有向三个方向转化的可能，只是一种过渡阶段罢了。

所以说，中国的民粹主义，也是被逼出来的。由于中国精英主义的失误，造成民粹主义在中国的重新崛起。文革话题的重新提出与争议，也是在这种语境中出现的。而就理想的社会而论，笔者认为，既不是精英主义的，也不是民粹主义的，而是社会治国，也就是扶持社会机构与组织，来治理，弱化精英主义与民粹主义。同时，也是既反对精英主义的官僚化与专权化，也反对民粹主义的无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