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改革与政治对资本的恐惧
一般人都会认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是政治对资本的让步或鼓励,这好像成立,因为中国改革开放三十五年来的历史,好像就是如此,是政治在逐步退让,包括政治力量从企业中大部退出,而资本的力量大增。而中国的特色仅仅在于,新出现的资本中有政治利益的直接转化者:权贵资本。而依附于政治的权贵资本,并不是政治的退让的结果,而是政治的同盟者和战友,或是政治的资本转化方式。
但问题是,中国是否真的能变成西方那样,就是资本成为决定性力量,政治不过是资本的依附者呢?这很值得怀疑,因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不是这样。中国的传统文化,政治集团永远优先,文官集团所构成的政治集团,永远可以支配资本集团。这就是中国历代的优先顺序:士,农,工,商。当然,现在商的地位大大提高了,跑在农工的前面,也就是顺序变成:士,商,工、农,农已经处在最后了。但是,中国的商是否真能跑在士人的前面,也就是跑在党的前面,或政治的前面,成为第一,如同西方那样,这个笔者非常怀疑。西方国家的优先顺序是:商,士,工,农。西方社会的人才,一般来说,最优秀的,是在商圈,然后是学者,之后才是政治。而中国过去与现在,最优秀的人才,还是在政治圈。中国是学而优则仕,西方是商而优则仕。
就中国历史而言,政治虽然一直是决定性的力量,但中国的资本也曾经有很大的能量,如在宋代,如在明代。宋代的工商资本曾经非常有力量,发展也很好,并曾经影响过宋代的政治和军事,甚至外交。宋代在对外方面的极度忍让和忍耐,其实就是工商资本的影响,因为,国家乱了,在军事和外交方面太过强硬,对工商资本的发展影响太大。而在外交方面,采用以金钱换和平的办法,可以看出资本在外交和国家战略方面的作用。但问题是,资本的核心在利益,而不是国家的体面,或政治正确。利益第一的结果,必然对国家整体有伤害,甚至有卖国嫌疑,这就是中国资本的特点。宋代对外积弱,就是资本决策的结果。明代也是如此,在明末的时候,资本也非常发达,尤其是民间资本,国穷而民富,但明朝并没有逃过灭亡的命运。而资本本身,在国家危亡的时候,采用的不是力挺国家,而是逃避,以个人利益优先,不顾国家利益。最后大明朝灭亡以后,这些资本也不好过,因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崇祯帝在帝国危难之时,让北京富豪出钱为国捐款,那些富豪都不干,一毛不拔,但李闯进京以后,搜刮出来的钱财轻易达到7000万两白银,相当于明末三年国家的财政收入。这就是中国资本的特性,与国家利益的非合一性。
中国的政治对资本的恐惧,在历史中可以找出本土的源头,而在近代,很多人又从资本主义的发展和马克思对资本的批判方面汲取营养,以构成新的政治经济学以及新一轮的政治对资本的恐惧感。
中国革命,尤其是共产党的革命本身,就是政治对资本恐惧,进而打压资本的一个例证。而毛泽东的文革,也可以说是一种改革,其改革的目的,其实就是政治对资本的恐惧,或对政治集团可能被资本集团所操纵的未来时的恐惧,是一种防患于未然的努力,当然,毛没有成功,失败了,但也留下了其努力的历史遗产,这样的遗产会被后代很多人以不同的方式继承,包括习总。而邓的改革,按说是政治对资本的解套或信任,放权等等,不过,共产党仍然是共产党,其一党地位没有改变,其对资本的恐惧仍在。现在的中国,资本可能已经不是政治的奴隶了,但也没有达到大太太的地位,甚至连姨太太的地位都没有达到,估计就是通房丫头的地位和水平吧。这就是中国和西方的根本区别所在。
不过,中国的资本经过三十五年狂飙突进式的的发展,已经有了很大的底气,也就是资本也很想摆脱通房丫头的命运,甚至想干预朝政,或资本与利益集团合作来决定国策与改革的方向。但这种努力会遭到政治的反击和约束。薄熙来是第一次反击,如今,习总开始了第二次的反击。可能,很多人认为,薄熙来对资本的反击是成立的,而习总的反击成立吗?很多人不会认可。但笔者认为,因为从大的方面看,是成立的。
习总现在是五大教派的教主,集五大权力于一身。但习总是资本的总代表吗?当然不是,习还是政治,而不是资本的代理。习虽然是红二代,但还是中国士人,其政治本身,是超越了资本的。当然也有人会说,习可能也是资本的代理或合伙人,如果从整体红二代来看,这样的结论应该是对的,红二代已经蜕化成资本本身或资本代理人了。但习本身,还不全是,原因也简单,因为习还是会受到党的制约和限制,而党本身,为保持其一党独大的地位和执政地位,还是会与资本本身划清界限,或至少保持距离的。那么,在中国,为什么资本不能为主人,而政治为奴呢?这就是中国资本的局限性了,也是中国国家构成和社会构成的独特性了。
西方国家是商业立国,资本立国,整个社会就是一个市场,优胜劣汰是基本原则。资本已经深入各个角落,占据决定性的权力地位。西方的政治,只是在很小范围内发生,对社会的影响力非常有限。因此,西方的政治民主本身,也是在很小的范围内发生,影响也非常有限。这是很多中国人误读西方的地方,认为西方的政治与中国的政治影响力一样,这是非常错误的。西方国家,起决定作用的,不是政治,而是资本。
而中国,政治影响力与西方的资本影响力是一样的,两者处于同一个级别。我们总说,战争是政治的继续,其实,在中国,可以说,资本是政治的继续,而在西方,政治是资本的继续,中国和西方两者正好相反。这很有意思。也因此,中国是官本位国家,而西方,是资本本位国家。
回到改革的话题。毛的文革,是政治对资本的恐惧;邓的改革,是将处于士农工商最后一位的商,给推进到第二位,也就是士之后就是商,但这个商,是绝对不可以超过士的。也就是,资本是不可以超越政治的。而薄熙来的改革,是政治对资本的一种反击和震摄,意思是说,你资本不可以越位。习总的改革总的来看也是如此。反腐败本身,就是政治对资本超级力量的一种打击。因为,当资本腐败了所有官员以后,资本就胜利了,资本为王,而政治为奴就实现了。而习总本人亲自掌控国安委和深化改革小组,也是将政治凌驾于资本之上,改革的方向,仍然是由政治决定,或党来决定,而不是资本决定。
很多人寄希望于习大大可以放开更多的空间给资本,笔者不这样看。中国未来的改革,无论在土地方面,国企方面,资本放开方面,都将会有更严重的博弈局面,改革向哪个方向走,还很难说,因为三中公报和决定,都是模糊的,两可的,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看如何解释和如何实行了,这是关键。关键不是看如何说,而是看如何做。
笔者认为,习总仍然会面临毛当时的感觉,就是政治对资本的恐惧。中国的资本最大的问题,或中国的资本不能凌驾于政治之上,其主要的原因,就是资本本身的天然特性的逐利性。按说,资本的逐利性是本性,并无罪,但这个逐利性放在当下的中国不行,或逐利性起决定作用不行。不行的原因很简单,中国是后发国家,资本的超级作用来中国太晚了,地球就这么大了,世界利益基本被瓜分完毕了。中国的问题是,利益有限,还要和平崛起,而又不能靠海外掠夺和战争来抢。美国战略东移就是告诉中国,你不能靠发动战争来抢。无论是毛时代的崛起,还是这三十五年的崛起,中国都不能如西方国家一样,靠战争和掠夺来崛起,因此,中国资本的第一桶金不是来自海外掠夺与战争。西方国家的资本的第一桶金大多如此,包括日本也是这样,也就是说,西方的资本是带血的,是有罪的,是靠掠夺和战争的。但西方资本的特点是对外有罪,但对内无罪。对内,其资本是干净的,包括日本从甲午战争中掠夺中国的两亿两白银,对中国是有罪的,但对日本国内是无罪的。
因此,西方国家,无论当年的西班牙,荷兰,英国,还是后来的美国,日本,德国,都可以将带血的资本洗白了,然后资本天然在西方国家内有正义性,有道德性,如此,西方的资本可以做王,资本可以操控政治和军事,让政治和军事为资本的利益服务。但中国不行,中国资本的带血性,是从对内掠夺而来,因此,中国的资本的原罪性无法洗白。老百姓对中国的资本和超级富豪,有天然的敌视,无论这些人怎样辩解都没有用。其实,包括毛时代,为了发展重工业和军事工业,其资本的来源,也是对国内农民的掠夺,也是带血的,所不同的是,毛时代没有将这带血的资本用于个人,或个人占有,而是用于国家建设。邓时代略有不同,包括江朱时代,将五千万工人下岗,变相贱卖国企,资本本身被个人占有,因此,这个带血的资本,如何可以将自己洗白?将一个婊子变成良家妇女?或既做婊子又立牌坊?占领道德高地而超越政治达到统治地位?这不可能。中国人民没有那样傻。
如此,中国的资本要超越政治非常的难,在中国做王也非常的难。如果有一天,习总成为资本利益的总代表,他很快就会倒台。无论习名头上的头衔有多少,权力有多么集中,都没有用的。这就是中国的特色,既有历史传统文化的特色,也有现实中国的特色。中国现在1千万财产以上的富豪,有20%已经移民,有60--70%正在办理移民或想移民,这就是资本对政治恐惧的反向表现。
中国人希望中国的政治是清明的,至少是能超越资本之上的,能对资本的为非作歹加以制衡,而不是被资本操纵。这是中国与西方最大的不同。也因此,中国的政治,天然对资本有恐惧心理,非常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变成资本本身,因为那样,自己也就垮台了。中国的政治,一定会非常小心地与资本划清界限,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和独大性的,有的时候,还会对资本进行打压,这都非常正常。所以,奢望习大大能对资本进一步的妥协,在中国是不现实的。而且,在中国按西方的规则玩政治游戏,包括选举等等,之所以不现实的原因是,中国的资本还没有占决定性力量,在政治大于资本的前提下,玩政治游戏只能导致国家动乱。西方国家的政治游戏之所以不能引起动乱,其主要原因是资本大于政治,资本控制社会保持稳定,然后划定一个圈子让政治游戏进行,包括民主游戏进行,这是可以的。而在中国,保持国家稳定的力量不是资本,而是政治,所以这个政治游戏玩不得。玩玩资本游戏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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