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刘晓波和司马懿谈知识分子与士人

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个是诺奖得主刘晓波去世，一个是电视剧《大军师司马懿》的热播。按说这两者没有什么联系，一个是真实世界，一个是影视世界。

可是，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一个现象，中国近现代知识分子与古代士人的区别。刘晓波从一个知识分子，到参与六四，再到发表08宪章，是以知识分子的身份去参与政治，但一直也没有进入体制，最后在监牢中黯然去世。司马懿，从文士，到军师，再到军事统帅，最后成就了帝业。西晋王朝虽然在司马懿的儿子手中完成，但奠基人是司马懿。在晋书中，司马懿被列在本纪的条目中。

很多人说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就是古代的士人，这是天大的误解。当然，近代知识分子与古代士人有交集的部分，但区别还是很大的。

知识分子的概念，可能来自于俄国，中国古代没有这个概念。也就是一些有文化有知识，在业余时间，还心忧天下的一群人吧，准确讲，是超越了自身职业的，目光远大的一些文化人群。如果仅仅局限于自身的职业，包括很大部分的理工科的学者教授，还不能算是知识分子。近代知识分子，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大部分没有进入政府，基本是在政权的体制之外的。

那么，古代的士人是什么人呢？古代士人是预备役官僚，是准官员，或预备官员。无论是汉代的举荐制度，还是隋唐的科举制度，他们中的很大部分，是要进入各级政府的，是在体制之内的。上至宰相，下至县令乡绅，都是他们的天地。当然，他们也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目光也很远大。

看来，能否进入体制和成为政府各级官员，是古代士人与近代知识分子的最大的区别。这个区别看着好像不重要，但笔者认为却非常重要。

那么为什么古代士人可以进入政府，成为各级官员，而近代知识分子却没有，或大部分在体制之外呢？主要原因是近代西风东渐，晚清政府，迫于各种压力，开始了所谓的政治改革，废除了中国从隋唐以来实行了1300年的科举制度，因此中国传统的士人，就断绝了做官的道路。后来的知识分子，有一部分是从传统士人变化而来，其他都是从西式学堂，或留学而来。他们读书的目的，不再是做官，政府也没有官给他们做。知识分子与政府，大部分时间是隔绝的，没有天然联系。当然，也有部分知识分子也做了官，如胡适。

那么，古代士人与近代知识分子有什么区别呢？笔者总结，大概有四点。

首先是对中国传统道统的认识和态度

古代士人对中国传统的道统认识清楚，态度端正，甚至是崇拜和极力维护。他们甚至认为，道统，也就是孔子往下形成的儒家和新儒家道统，大于皇权。他们有的时候，为了维护道统，甚至不惜生命，包括与皇帝打擂台，如明代的士人。

而近代知识分子对传统的的士人道统基本持否定态度，他们甚至要从西方，无论是英美民主自由，还是苏俄马克思主义，嫁接一个新的道统给中国。当然，在现实中，近代知识分子大多失败，因为西方的东西，无论左右，大多不太适合中国的实际。这也是他们比较痛苦的地方。

其次是心态

古代士人的心态大部分比较健康，因为未来的天下，就是他们的，他们要与皇帝分权，共同治理天下。他们的最高目标，是宰相，是各级官员，而不是帝师，帝师只是他们的一个不太重要的副业而已。

而近代知识分子的心态，大多不太健康，原因是，他们大部分不能成为各级政府的官员，而只能在体制之外。何况他们经常想当然地要给中国嫁接一个西方的道统过来，因为水土不服，经常受到政府或民间的抵制。他们的最高目标，是成为帝师。如果成不了帝师，就要成为体制的批判者。而批判者，往往内心比较痛苦。

再次是文化成就

古代士人的文化成就非常高。大部分人在做官之余，都能写文，能吟诗作赋，能规划政治制度，建立学派。按张载的说法，是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们的建设成就非常大。

而近代知识分子，文化成就有，但大多一般，比较普通，原因是气象不同，格局不大。而且他们是以批判为主，建设成就很小。

最后是对最高统治者和官僚的态度

古代士人学习的目的，就是要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与皇帝共同治理天下。因此，他们是体制内的人，心态也是体制内的，他们与皇帝几乎就是一伙的，他们对最高统治者和官僚的态度，当然是正面的，是喜爱的。即便有部分叛逆者，大多也是因为不为官府所用，或心中道统与皇帝所为相矛盾，于是心怀不满，或流荡于江湖，或归隐山林，或为了躲祸患。

近代知识分子，因为大多是体制之外的，因此，对最高统治者和官僚，一般是疏远的，是躲避的，是批判的。也可以说，是有二心的。

那么，近代知识分子，有没有成为体制内的人，或成为各级官僚呢？有，但很少，而且，一旦他们成为了官僚，他们就已经变为了士人，不再是近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了。

看看历史，我们会发现，从清末废除科举以后，中国士人上升的路断了，他们中有些，变成遗老遗少，有些变成了近代知识分子。他们的道路，一般都很扭曲，曲折和痛苦，究其根本原因，主要就是上述那四点。

那么，现代中国还有没有士人阶层了呢？当然有。中国目前最大的士人集团是什么人呢？不是所谓的知识分子，而是中国共产党。

共产党是执政党，有几千万党员。这些人其实就是中国目前最大的士人集团。而共产党的选官制度，首先是要入党，也就是类似最初级的科举，如秀才科，先保持意识形态方面的，如马列毛邓，的统一和基本过关，然后通过类似汉代的举荐制度，也就是三国时代，司马懿时代仍然用的制度，举荐，考察，选拔，来选官，而不是用科举制度的举人，进士的进一步考试。当然更不是西方的选举制。

而现在的知识分子，或读书人，只要你一入党，就意味着你初步进入了这个士人集团，有了进一步被选官的可能性。这个时候，也同时意味着你已经离开的近代知识分子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