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專制制度的基礎:國家的私人化
為什麼只有在中國存在着一個非常久遠的專制制度的傳統?從2000年前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為什麼?其實也許沒有那麼的神秘,筆者最近開始認識到,專制制度的基礎就是國家的私人化。
這其實也是一個公開的秘密。中國的皇權,就是家天下的一個代表,國家,不是大家的,不是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所共有的,不是公共的,而是皇帝的私有財產,是皇帝一家一姓人的家產。這怎麼可能呢?這麼大的國家,這麼多的土地,這麼多的百姓,如何會成為某一家人的家產和私有財產呢?
我們先來看看中國歷代的開國皇帝,是如何打天下的吧。一般都是這個皇帝,帶領一幫的人,有的就是一幫的哥們,他們建立了一隻軍隊,就靠這個軍隊來打天下了。這群的哥們和兄弟,率領着軍隊,今天攻陷一個地方,明天攻下一座城市,槍桿子裡面出政權,從農村包圍城市,從城市包圍農村,一點一點地,所統轄的地盤越來越大,人口也越來越多,力量也越來越強,只是,這些的地盤,和人口,都是這群人所統治和占據的,是他們的私有財產,他們不會將他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和人口,交給不相干的人來管轄和統領,當然要用他們所信任的人,一般也就是這些哥們中的一員來統治,因此,他們必然是武人的統治,是武人的政治。當然,也可能,在這一幫打天下的人中間,有若干的秀才在其中出謀劃策,那麼,這些的文人與秀才也是他們一夥的,那這些的秀才也是他們所信任的人,因此也可以給這些的秀才以一定的官位,來治理他們所占據的地方。
其結果,他們當然不會在所占據的地方進行所謂的選舉,由這個地盤裡的人民,老百姓來選一個與他們這批人不相干的人出來來治理這塊地方和百姓,這是不可能的。對於他們所占據的地方來說,他們這群人大多數都不是本地人,差不多都是外鄉人,因此他們不可能信任本地的人和不是他們這夥人里的人出來治理這塊地方。
他們就這樣,占一塊地方,就建立一個政權來統治這個地方,統治的人,當然是他們的人,是他們所信任的人,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的敵人和對手還在,他們當然不會將地盤交由一些不相干的,不信任的人的手中,否則,那些人通敵怎麼辦?那些人叛變了怎麼辦?他們的地盤由小到大,統治的人的地位也由小到大,一級一級的,最後就到了那個最大的頭領那裡,就是皇帝本人。而當天下所有的敵人都被消滅了,天下所有的地盤都被占據了,這個皇帝,就要開國了。開國後的皇帝本人,一家可以世襲,因此,天下就成了家天下,成為了皇帝一家人的私人財產和私人領地。
皇帝一般靠殺功臣的辦法將那些與他一同打天下的哥們一個一個殺掉,除掉了競爭的對手之後,皇帝一家的家產就非常的穩固了,可以傳給子孫後代了。
然後,皇帝來個開科取士,用科舉的辦法,將一些處在社會下層的,與那些的驕兵悍將,那些的開國功臣們不相干的人選拔上來,來占據一些地盤和城市的統治的位置,來幫助皇帝管理自己這個私人的天下。說白了,這些人,就是皇帝的奴僕和管家。皇帝給這些奴僕工錢,但這些人的位置不能世襲,官位也是有限期的,過一段時間就換人。忠誠的,就用的久一些,不忠誠的,立即換掉或殺掉。這些奴僕,當然不是選舉上來的,因為選上來的人不可靠,選舉上來的人肯定是要效忠於選舉他們上來的百姓,而不會效忠皇帝本人,所以,這些的奴僕被皇帝任用的時候,一是要由皇帝親自選拔,以示恩典出自皇帝,而不是出自下面的百姓,另外一般還要有迴避制度,即你不能在你的家鄉任職,儘管你不是在家鄉被選舉出來的,而是通過科舉考試考出來的,但皇帝仍然不放心,仍然怕你效忠你家鄉的父老,因此,異地做官是一個安全的為官原則。
由以上敘述,我們可以清楚的看見,中國的家天下,私有化國家是如何建立起來的了。同時,我們也可以看清,這種一級一級的由可以信任的人構成的等級統治制度,就是專制制度,是如何的建立起來的。
就是這樣的簡單,這種打天下與坐天下的辦法,在中國的歷史上,存在了2000多年,一直到今天。在中國的近代,無論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雖然是沒有皇帝了,沒有了一家一姓的家天下,私人國家,但是,國家成為了黨天下,成為了黨國,軍隊也不是國家的軍隊,而是黨的軍隊,就是黨軍。黨是什麼?黨就是一夥的人,是一個國家中一群的人,也即是那一群打天下的人及其後裔或效忠他們的人所組成的,國家是由這一群人掌控的,也是這一群人的私有財產,是他們的私產,而不是全體人民的。你如果想要進入這個黨的國家的管理層,你必須先進入這個黨,並發誓效忠這個黨,取得其信任,然後,你才能參與管理這個黨國。因此,黨國,仍然是專制制度的。黨國,是不會信任那些從地方上選舉上來的人的,因為他們不受上級領導的管束,也不會效忠上級領導。
中國近年開始了改革,那麼,為什麼中國會出現權貴資本,其根源在於,國家是黨的,也就是黨的私有財產,那麼,黨最信任的人是他們那一群的人及其後裔,因此,當國家開始分財產的時候,最優先分配的當然是黨的人或其後裔或其親屬。這些人就構成了現在中國勢力很大的權貴資本。
那麼,這種私人國家,或黨的國家,有沒有可能變成為全體人民的國家呢?有,但有前提,即一黨獨大的消亡。有人說,一黨,也可以代表全體人民的利益,這幾乎不可能,因為是獨大,權力過大,沒有監督,必然腐敗,也必然僅代表自身利益。如果有自下而上產生的另外一些黨的出現,與現在的執政党進行競爭的話,那就可能會出現幾個政黨,也就有可能出現代表不同地區人民利益的政黨。這些政黨的競爭與合作,就可以代表大多數人民的利益。還有一個前提條件是地方的自治,沒有地方的自治,就不是真正的憲政民主。而只要是自下往上,就是專制制度消亡的時候。
那麼,西方的國家為什麼沒有形成這種專制制度呢?其原因是,西方國家因為中世紀分封制的原因,一直沒有形成某一家或某一家貴族的一家獨大的私人國家,雖然像英國和法國的皇室與王室也曾經有過這種努力,想成為超強,但都沒有成功,都被下面的貴族給制約住了。西方國家之所以沒有走向專制與集權,就是因為他們有1000年的中世紀歷史,中世紀強大的傳統就是地方自治。因此,無論歐洲的一些國家如何的努力,也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如英國法國德國,他們都曾想實現王權的獨大與超強,歐洲近代最大的一次努力就是希特勒的納粹德國,希特勒想靠強權統一歐洲,幾乎就要成功了,可最後還是失敗了。美國的每一個州幾乎就是歐洲的一個國,也是自治的,其面目與中世紀何其相似。因此,西方國家最後的走向是,不是一家獨大的私人的國家,而是公共的,是全體人民的國家。西方形成全體人民的國家靠兩個東西,一個是地方的自治,一個是憲政民主。
地方自治是一個前提與基礎,而憲政民主是一種法律意義上的表現。美國在形成憲政民主國家以前,即在獨立戰爭以前,有近200多年的實際的地方自治與獨立的基礎。美國的自治是建立在鎮這一級別上的,由鎮形成了市,由市再形成州,由州再構成聯邦國家。地方自治的基礎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民主政治的前提,這也是很多國家想要學習美國的民主制度而始終學不來的一個原因,因為他們的國家沒有地方自治的傳統和基礎。
在地方自治的基礎上,各個州聯合在一起,由各地的代表協商,開會討論,討價還價,妥協,最後形成了一個各方面都可以接受的契約,就是憲法。憲法的意義就是從法律上體現出,既保護了各個地方自治的權力與利益以及應盡的義務,又保持了聯邦政府的權力與義務,同時又可避免中央政府可能出現的超強與獨裁。因此,憲政民主的根基是地方的自治以及契約精神。
中國在歷史上,本來也可以走這樣的一條路,即由戰國時代的各個實際上獨立與自治的小國家通過協商來成立一個類似聯邦的政府,而不是通過互相兼併和吃掉的辦法來形成一個大一統的中央政府。只是可惜的是,中國的發展道路沒有這樣走,而是出來了一個超強的秦國來統一各個小國。秦帝國15年覆滅後,後起的項羽,還是想回到戰國時代的各個小國的歷史,項羽只是想做春秋戰國時代的霸主,而不是想一統天下,可是,那個漢王劉邦沒有同意,劉邦受秦帝國統一的影響,還是選擇了出漢中,占據關中,然後東進,擊敗項羽統一天下。這樣就將中國特有的專制制度給固定住了。秦帝國僅僅是開創,因為秦帝國15年就亡了,而真正建立起中國專制制度的是漢帝國,因為漢帝國前後持續了近400年,對後代的中國影響巨大。也因此,國家的私人化也就建立起來了,被後來的歷朝歷代所繼承和發揚。當然,漢帝國一開始採用的是中央集權與分封制度的雙軌制的體制,慢慢才過度到中央集權的超強。
中國在近代也努力了150年,現在還是沒有走向民主政體,是因為中國有2000年的專制集權的強大傳統。中國的每一個省,也相當於歐洲的一個國,但中國的每一個省可以自治嗎?每一個市可以自治嗎?中國如果要變成民主政體,其前提條件有許多,一個是言論自由,一個是開黨禁,一個是軍隊國家化,一個是地方自治,一個是保持領土完整,最重要的是有健全的法制和人民對法的敬畏。台灣和韓國實現民主政體的轉變,一個很大的隱形的東西是在美國的軍事保護之下。而美國形成美國式的民主也有一個前提,是美國獨特的地理環境,是與世隔絕的,沒有什麼外敵入侵。美國在獨立戰爭以後,可以立即解散軍隊,中國可以嗎?中國的地理環境和地緣關係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外面有很多的強敵。近代中國的民主嘗試搞不成的一個原因,就是外敵的入侵。如果沒有列強和日本人的入侵,那中國現在什麼樣也不好說。救亡壓倒啟蒙是中國專制政體重現的一個重要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