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儒家与基督教思想的分别

最近在网上有许多人开始谈论儒家与基督教思想的异同，笔者也来参乎一下。

儒家思想与基督教思想的一个最大不同，是方向与出发点的不同，儒家是人在寻找一个天道的东西，也许叫圣人，也许叫道，也许叫太极，也许叫自然（宋儒的说法），但归根结底，人是儒家的出发点，是从人的本体向上寻找，寻找超越人自身的东西；而基督教的思想是神在找人，是上面向下找，是超越人的，无限的神在启示下面有限的人。这是两者根本的不同。

其实，中国文化中的儒家，道家或什么家，都是以人为中心在向上寻找，目的是超越自我。这些家，甚至是诸子百家，按笔者的观点，都是起源于孔子。笔者的观点是孔子是大宗师，是大于儒家的。以前关于老子，有个观点是老子早于孔子，孔子还向老子请教过，但现在文化界普遍认为，老子晚于孔子。而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为了恢复周礼，但在孔子的时代，春秋晚期，已经是礼乐崩坏了，周礼已经难以寻得了，而周礼的失去，是因为在西周的时代，上帝还是一个中心，周代文明的分封制度，天子制度，诸侯国与周天子和谐关系的核心，是因为有上帝或神的存在，周天子与诸侯们定期祭拜上帝，是维持天子与诸侯制度的根源。但是，到了孔子的时代，大家开始不信神了，不信上帝了，这是周礼崩溃的最大的根源。而孔子的问题在于，他想恢复周礼，可是，孔子也不信有神，所谓敬鬼神而远之，因此，孔子的恢复周礼就把最重要的东西给抽空了，没有了神，哪来的周礼？因此，孔子思想的核心就是一个抽空了神与上帝的周礼。

既然神已经被抽空了，那么也就没有了上帝的核心位置，那么这个变相的周礼要落脚在何处呢？这也就是孔子要解决的问题。孔子将他的变形了的周礼落脚在人身上，但人本身又是很有限的，那么孔子为了保持这个人的超越性，孔子提出了一系列的超越的人性，即君子，仁人与圣人，或者再远一点，即道。当然，孔子认为仁人，圣人是很难达到的，因此从现实出发，孔子的目标是培养君子。

当孔子将神抽空以后，落脚到了人，然后又从人出发，去寻找那个超越人性的东西，因此孔子寻找的方向就是由人找神（仁人，圣人，道）。其他各家各派，都是沿着孔子这个方向来向上寻找。包括中国化的佛教的核心，也是从人来向超越的上面寻找，即佛。

孔子之后的儒家，在汉唐时代，一直在伦理的圈子中打转，因此，当佛教东来的时候，儒家的东西就不是佛教的对手了，因为佛教的东西有强大的本体论（宇宙论）和认识论东西的支撑，有极强的思辨性，而儒家的东西，几乎没有本体论和认识论的东西，也没有很强的思辨性，更没有来世的观念，仅仅有现世伦理与人生的东西，因此尽管唐代的韩愈拼命鼓吹儒家思想，也没有什么效果。所以，到了宋代，中国的文人，即宋代的新儒家们，就开始拼凑儒家的本体论与认识论的东西，以与佛家一争短长，他们将道家名家阴阳家和其他什么家的概念全部拿来，因此我们才看到了一个奇观，即道家的道，太极，阴阳，无极，自然等等都进入了宋儒的词汇中。只是，这个宋儒的本体论和认识论，背后佛家的气味太浓了。

所以，如果说宋代以前的儒家思想基本是伦理观，是成立的，但到了宋儒那里，宋代的理学和道学，就不仅仅是伦理的东西了，它还是有本体论和认识论中的东西在。朱熹在《朱子语类》中，就曾说过，他怀疑在道，太极，自然的背后，还有一个有人格性的超越的东西存在，其实朱熹几乎就相信有一个超越性的人格神的存在，这几乎就摸到了神的边了。

儒家与基督教思想的另一个不同是，基督教的神是可以道成肉身的，而儒家的思想，就算是成圣（孟子的思想），那个圣人，也只是人身成道（圣），而其他，如道家的思想中的道，就更玄虚了，这个道是不能道成肉身的。这也是他们与基督教思想很大的不同。

儒家与基督教还有一个不同，即儒家是向内修炼的，通过格物致知，正心诚意等工夫，而达到明明德，止于至善，或成为圣人的境界，而基督教思想是由外到内，在神和圣灵的帮助下，人可以最大化的向成圣的方向走，但是，人永远成不了神。这也与儒家或佛家思想的成圣和成佛与基督教思想很大的不同之处。

至于很多人争论的儒家思想的性善（孟子思想），基督教思想的原罪说，这并不是两者关键的区别之处。何况同为儒家的荀子还有性恶论的思想，而孔子的思想中却是没有性善论与性恶论的。在圣经中，神造人是按照神的样式造人，因此在人的身上，天然是有神的形象在的，因此，从这个角度说，也可以说圣经中也有人性本善的一面。这也就是保罗后来说的外邦人虽然没有律法却可以靠良心来分辨是非的原因，这个良心，便是神放在人心中的。而在明儒王阳明的良知说中，其实是在发挥保罗的这个外邦人良心说，王阳明将良心置于儒家学说的核心地位，认为，这不言自明的良心，就是孔子的仁，孟子的性善论与四心说的根本。只是这个良心，是不靠宋儒的正心诚意工夫的，是可以直接明心见性的。但问题是，这个良心有非常的不明确性，这也就是儒家思想性善论的问题所在。宋儒需要这个性善论来作为其逻辑的起点，但是他们没有办法解决性善论与良心的模糊性和难操作性。这也就是中国的儒家与基督教的不同之处的另一个方面。因为基督的信仰里面有道成肉身，基督徒很容易知道如何去行，学习耶稣就行了，按耶稣的教导去行就行了。但是，良知就有很大的问题，所以中国的伪君子非常的多。

至于儒家思想在今天中国可能起的作用，笔者认为，道德上的意义是有的，有些伦理方面的思想也可以接受，因为孔子毕竟有，仁者爱人的思想，孟子也有四心的观念。但是要用儒家思想建构一个从本体论，到认识论，到人生论伦理论的庞大的体系，几乎是很难的。因为，宋儒他们已经在1千年以前这样做了，在这方面想超越宋儒其实也是很难的。明代的王阳明想超越宋儒，但最后他也只是将自己局限在道德与伦理这方面，简化了宋儒的思想，将儒家思想又回归到传统的道德与伦理的范围之中，只是王阳明抛弃了宋儒的本体论与认识论也有很大的问题。另外，现代新儒家们，如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钱穆等，也都曾经想超越宋儒，引进西学为新儒家所用，只是，在体用问题上，有些混杂，如何融合，也仍然是一个问题。

至于内圣外王的思想，三纲五常的思想，几乎是儒家思想的末流或篡改，没有太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