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國家,天下
近來,很多人經常說,中共崩潰,並不等於國家崩潰,包括最近那個大談中國崩潰論的美國漢學家也是如此的觀點。其實,這種觀點並不新鮮,連台灣故宮的街頭廣場,都有這樣的標語。這種觀點,應該說是有道理的。也就是說,將執政的王朝興替與國家的興亡分開來看。王朝興亡並不一定就會引起國家的興亡。在中國歷史上,有很多的王朝興替,可是中國這個國家並沒有滅亡。因此說,王朝與國家是可以分開的。
明末大學者顧炎武還有一個觀點,也就是說,他還將國家興亡與天下興亡分開來看,其歷史背景就是明清時代的王朝更替。顧炎武的觀點,在幾百年以後,被梁啓超總結為一句話,就是大名鼎鼎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話的意思是顧炎武的,但話本身,是梁啓超的。顧炎武的原話是在《日知錄》裡面的:
《日知錄·正始》篇中,有這樣一段話:“有亡國有七天下—…·保國者,其君其臣,食肉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顧炎武的意思非常清楚,就是國家興亡,匹夫無責,肉食者有責;而天下興亡,賤民和匹夫有責。只是,顧炎武這裡,是將國家與天下分開了,但是沒有將王朝與國家分開,在他的意識裡面,王朝與國家是合一的。比如,朱明王朝就是國家,是君臣負責的,匹夫無責。而天下,顧炎武指的是道統和文化,對於道統和文化,則匹夫有責。明清巨變,對於王朝和國家興亡,顧炎武的意思是,我們士人無責任,那是君王和大臣們的事情,所謂肉食者謀之,但如果,中國文化的傳承斷了的話,則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而在筆者這裡,王朝,國家,天下三個概念,都是可以分開的,但同時,在某種條件下,也是可以合一的。王朝與國家可以合一,如同顧炎武的觀點,國家與天下也可以合一,而王朝國家天下三者,也可以合一。只是這些合一,都是有條件的。分開,也是有條件的。
這個條件,主要指對內對外戰爭。一般來說,可以分兩種情況,就是內戰與外戰的區別。當一個王朝與國家面臨內戰和外戰的時候,是不一樣的。如果是內戰,那麼王朝和國家是可以分開的,與天下也可以分開。王朝的更替,並不代表國家的更替,更不代表天下的更替。包括近代的國共內戰,國民黨敗了,共產黨執政,王朝是更替了,但國家還是一個。但如果是外戰,就比較複雜。比如說宋朝對蒙古人,最後宋朝的王朝被蒙古人滅了,那麼是否中國的國家也滅了呢?甚至中國的天下是否滅了呢?有點,因為,蒙古人沒有漢化,中國的文化從宋到元,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也就是說,在外戰的時候,王朝與國家與天下,都很可能是合一的,王朝滅,國家滅,同時,天下也亡了。而內戰,王朝與國家與天下,都是分開的,王朝滅,國家和天下都沒有變。
而中國歷史上的由明變清,應該算半個內戰與半個外戰。明王朝是滅了,那麼中國這個國家滅了嗎?天下亡了嗎?好像沒有。但由明變清,變化還是很大的,因為清代的滿清貴族,將漢人的服飾都給改變了,滿清貴族是上層,漢人是下層。不過,滿清貴族的統治,還是漢化了不少,一個標誌是政權是滿蒙漢並存,給漢人科舉,漢人可以與滿人平分執政,所謂滿漢督撫各一,地方大員行政權是滿漢各一,但在軍隊,漢人一直不能參與,直到太平天國以後,漢人才可以帶兵。而中國文化和道統在清代也得以傳承,如孔子的地位還是至聖先師,科舉考試也還是漢人那一套,沒有改變,漢人的語言文化都沒有變,國家官方語言是三種語言,滿蒙漢並存。縣城以下,還是由漢人鄉紳治理。因此,明清巨變,按顧炎武的觀點,國家和王朝是亡了,但天下沒有亡。這裡,顧炎武是將王朝和國家合一談的,也有其道理,因為清王朝的國家版圖幾乎是明王朝的兩倍,民族也多了很多,很難說,明王朝的國家沒有亡。按筆者的觀點,算亡了半個吧,王朝是徹底亡了,天下基本沒變。
而近代的抗日戰爭,應該算是外戰。如果抗戰的結果是日本人最終勝利,那麼中國面臨的就不是由明到清的變化了,因為我們看日本占據的台灣和滿洲國,我們可以發現,日本採取的不是漢化的政策,而是日化的政策,小孩要學日語等等,50年到100年以後,漢人就不會漢語了,語言消亡了,文化也就沒了,如台灣那樣了。那麼,中國亡的就不僅僅是蔣介石的國民黨王朝,也是國家亡了,同時也是亡天下了。而國共內戰就不同了,國民黨失敗,共產黨勝利,不過是王朝更替,國家與天下都還在。
那麼,如果共產黨日後什麼時候崩潰了,那是王朝更替,還是亡國亡天下呢?那要看取代中共的政權是什麼性質的力量了,也包括中共崩潰是否有外國勢力參與,或外國軍隊參與了。如果只是內戰,或內部的和平演變,那中共亡了,並不等於中國亡了,更不等於天下亡了。如果有外國軍隊入侵,引起變動,那就比較複雜了。也要看對中國的語言和文化的衝擊力有多大。
西方國家的“王朝”是經常變的,每一次選舉,政權更迭,或政黨輪替,都是王朝的更迭,但國家和天下沒有亡,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中國一黨執政,黨魁變動,政府重組,也只是小的變動,也可以說是小王朝的更迭,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吧,但大的方面變化不大,國家和天下也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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