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姐姐是老大,我是老二,接下來是兩個妹妹。 小時候有幾件事是很佩服姐姐的。 第一是姐姐很堅強,敢和爸爸媽媽頂嘴,很有主見 我小時候有個很奇怪的想法,就是覺得爸爸媽媽養我,給我吃的穿的住的, 我完全依賴於他們。如果他們生氣了,不要我了,就沒有人管我了,我就會被餓死凍死在外面。所以根本不敢和他們頂嘴。覺得是是一個關繫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問題。有時候母親生我的氣,好幾天不理我,我就會緊張害怕的要命。媽媽可能是繼承了外公的家法,對做錯事的孩子是會拿棍子打或要罰下跪的。我雖然是獨子,但在這點上也是沒有例外的。在這點上我要感謝父母,他們絕不會因為我是獨子而在我做錯事時對我有不同於姐妹的處理。但我有個絕招,只要一看母親生氣了,可能會提棍子打人了,我就趕緊大聲喊,“媽媽媽媽,我不敢了,我‘上服’ 了” (上服是家鄉方言,就是求饒的意思)。我記得這個絕招是奶奶教給的。一看母親生氣了,奶奶會對我說,趕緊喊‘上服’啊。我就大聲的喊。我一喊,母親就不會打我了。不過我雖然少挨了打,但卻被姐姐妹妹們看不起,經常被她們罵成是叛徒王金標和甫志高。 可是姐姐從不喊‘上服’她一定是頑抗到底。她會和父母爭理。在成都時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是為什麼事,她和父母發生了衝突。我記得她大聲和父母爭辯,說“我不是你們的奴隸,你們還是共產黨員”我當時已經睡了躺在床上,不敢亂動,裝着睡着了。聽到姐姐那麼講,嚇的要死,很緊張,心裡想,姐姐膽子怎麼那麼大,敢那麼對父母講話。以後姐姐挨了打,聽到姐姐哭,我也偷偷在被子裡跟着哭。好像是我也在挨打一樣。 說明姐姐膽子大的還有個事是文革初期,姐姐不告訴父母偷偷跑到北京去看毛主席。我記得那一天的下午,我看見姐姐一個人做在客廳里靠窗子的椅子上,在思考什麼事。她那個表情我都還記得。 到了晚上姐姐就不見了,她留了一張紙條給父母說她和同學到北京去見毛主席了, 完全沒有經過父母的同意就離家走了。以後父母告訴了北京的李伯伯,李伯伯全家出動到各個高校紅兵接待站接待站去找,才把她找着。 第二姐姐生活簡樸,不講吃講穿, 吃苦耐勞。 姐姐生活一直都很樸素,吃穿都不講究。她到清華讀大學時,因為不帶工資,家裡給了她兩百元錢。但她一直到大學畢業回家時,這兩百元錢一分都沒有動。暑假從昆明回北京要做好幾天的火車,她都是做硬座回家,從來不捨得花錢買臥鋪。 大概是1971年夏天,父親被解放出來後,分配一個三線工廠工作。去工廠工作前,父親和我一起去姐姐的知情點去看姐姐。到了知情點,姐姐不在點上,說是學大寨修水庫,到山上去了。姐姐當時是生產大隊裡的革命委員會的委員,要帶頭吃苦的。我就一個人到山上工地去找姐姐。我到工地時天已經黑了,只見姐姐穿的着很破爛的衣服,住在豬圈裡, 我當時看見心裡很難過,真想掉淚。 我們小時候是個物質很貧乏的年代。糖果糕點總是吃不夠的。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天天吃糖果糕點。我不饞肉,只饞糖果糕點。母親每個星期天都會外出買些糖果糕點會來給我們吃。糖果糕點就放在父母屋裡的柜子裡。我和大妹妹是經常光顧裝糖果柜子的人。小妹那時還小,她夠不着拿可能也不知道。而姐姐是從來不去柜子裡拿糖果吃。家裡那時的糖果糕點基本上都是我和大妹妹吃掉了。 我小時後就經常會想,姐姐怎麼那麼奇怪。我們嘴饞不得了,永遠也吃不夠糖果糕點。可姐姐從來不會饞, 從不見她去拿糖果糕點吃。真佩服她。 第三姐姐有很強的正義感,最少有幹部子女的優越感。 我們家在成都時,住在機關宿舍大院。我和兩個妹妹放學一回家,就和院子裡其他的幹部子女聚集在一起玩。我和兩個妹妹從小學到中學交往的朋友都是機關的幹部子女。 可姐姐一回家,就呆在她房裡看書做作業,從來不和院裡的其它幹部子女交往。她所交的好朋友都是些我們稱為街上的娃娃。(不住在機關大院的孩子)。 文革初期,是幹部子女很得意的時候,那時分什麼紅五類黑五類的。姐姐開始和班上的幹部子女一起組織了紅衛兵,但以後就和他們分道揚鑣了,成了紅五類的叛徒。起因是 班上的所謂紅五類的紅衛兵把班上出身不好的黑五類同學抓出來鬥爭,還毆打她們。姐姐當時挺身而出,保護她們。姐姐回憶說,那是突然發生的事,班上紅五類紅衛兵的頭(男生)突然就動手毆打同班的所謂的黑五類女同學,那是些十五六歲的男孩子打十五六歲的女孩子的場面,打她們只是因為她們的父母是右派或者加入過國民黨, 姐姐本能的站出來,反對制止他們的行為, 為此就和紅五類紅衛兵分道揚鑣了。要知道在那種時候那種強大的潮流面前,敢於逆潮流而動,不加思索的出來,加以反對,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那一定是一種來源於本性來自基因深處的一種反應。就我來說,我當時如果在場,可能會從內心深處同情她們,但我絕沒有勇氣挺身而出去制止。因為姐姐的勇敢仗義,那些運動初期受到迫害出身不好的同學以後都和姐姐成了相交很深直到現在都好的朋友。 姐姐在我小的時候,在思想上對我有重大影響在生活上對我有很多的照料和關心 我讀小學時姐姐讀中學,我經常趁她不在時到她屋裡偷翻她的日記看。姐姐的日記寫的很好看,文筆好,內容也好,有很強的那個時代的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的色彩。我從讀姐姐的日記過程中受到很大的影響。也從那時開始學着用姐姐的語言,思考方式,觀點去表達自己。 媽媽常說姐姐是個冷神,對弟妹們關心不多。我到不這樣認為。我覺得起碼姐姐對我是做了好多照顧關心的事情的。小時候都是到機關澡堂洗澡,每次去都是跟着姐姐去。媽媽都會交代姐姐幫我洗澡,因為我自己洗不乾淨。每次都是姐姐過來幫我搓背。我記得我好大了,身體已經發育了,姐姐還在幫我搓背,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父親解放出來後,到成都附近的一個三線廠工作,姐姐也因此脫離了農村的知青生活,到了廠里當了工人。我也跟着到廠里和父親姐姐同住,還在附近縣城的中學上高中。那時我和父親的生活都是姐姐照料。飯是姐姐做,衣服是姐姐洗。記得有一次學校勞動, 我在勞動中故意把自己弄得很髒。渾身都是泥。好像有越是髒越說明自己勞動好能吃苦的意思。回到廠里家後,我對姐姐顯耀說,你看我今天多髒啊,我真自豪真高興。姐姐就嗆了我一句:“你搞那麼髒,你又不洗衣服,還不是我給你洗衣服,你有什麼自豪高興的”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姐姐下鄉幾年之後,知青有關係的都陸陸續續的回城了,但爸爸那時還沒有解放出來,還在學習班學習。姐姐也回不了城。我也跟着着急。我聽說一個爸爸的同事梁叔叔解放出來了,在省機械局當副局長,我就壯着膽子去找他幫忙。那時我才十五六歲吧。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專門走後門去找人幫辦什麼事,這次是屈指可數的幾件之一。記得進門後提這事的時候,是鼓起了很大的勁去說的。想起來我還真可以。和他說了姐姐的情況,他含含糊糊答應了,但他更多的興趣是問我外祖父和有關長春起義的事。以後很快父親解放出來,姐姐就到了父親工作的工廠去,就用不着他幫忙了。 姐姐在北京清華大學讀書時,專門請人給我帶了一包北京的巧克力糖來。 那時巧克力糖是很稀罕的東西。我先是從姐姐的信中的得知,她請那個人給我帶糖來了。我一直盼望那個人給我送糖來,可是左等右等都無消息。好幾個月後,他來了看我了,才對我說,他從北京回來後,就被他的同事把他的所有東西翻了個底朝天,姐姐帶的那包糖也被搶去共了產了。把我真氣的要死。 1976年我工作後,我發的第一份工資分做了兩份,一份給奶奶寄去,另一份就給當時在清華大學讀書的姐姐寄去。因為姐姐當時是不帶工資上學的。 1979年從北京學校回家過暑假,姐姐已經結婚了。星期天姐姐全家來我們家看父母,天黑後就要回她和姐夫的家了。以前回家時,姐姐沒有結婚,總是住在家裡的。我們都是在同一個家不同的房間睡覺。姐姐結婚了,嫁出去了,不是我們家的人了,天黑就要離開我們家去姐夫父母家睡覺去了。我突然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以前都是一個家庭的人,現在不是了,因為突然跑出個姐夫來,姐姐就有自己的家了。那是我第一次深刻感性地意識到原來從小和我在一起長大的姐姐妹妹都是不可以永遠在一個家庭里生活在一起的。 姐姐是工農兵大學生。畢業分到高校後工作後,因為工農兵大學生的學歷,頗受歧視。好幾次評定定職稱時,她的學生都評上了,她卻沒有評上。但姐姐並沒有因此怨天尤人,而是通過加倍努力的學習和工作,去提高自己的學術地位。因為她講課好,學生開放自由選課,選她課的學生超過所有的同專業的其他老師。她講的課還被定為省級的精品課。除了把課上好外,姐姐還發表了好幾本專著,最後終於被評上了教授的職稱。 姐姐已經從大學教授的職位上退休,還當了外婆。祝願姐姐永遠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