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二三事
父亲节快过完了。这几天,工作繁忙,周末又有老同学来访,本来没打算写什么,可下午割草时,想起岳父,就随意写篇岳父二三事吧。
马嫂家的人,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岳父。1979年夏天,马嫂跟我回昆明,见到我家所有人。1979年冬天,马嫂父亲来北京住中央党校。 在一个阳光灿烂但寒风咧咧的冬日早晨,我跟马嫂去看他。我们走到党校门口,远远就见岳父早已站在大门口等我们。我们在那儿呆了一天,党校食堂吃的饭很平常,就是白菜豆腐,可是美味无比,比我们学校食堂的的好吃多了。我们还在礼堂看了电影《陈毅市长》。
见过岳父后,1980年初,我跟随马嫂去了她家,并在她家过1980年春节。有一天, 岳父亲手做了顿他家乡的美食猫耳朵给我吃。马嫂家那时居住条件还比较差,是三间屋的平房,中间是堂屋厨房,进门右边是一个带炕的卧室,左边是摆了两个木床的卧室。因为我的到来,马嫂两个弟弟都去父亲办公室住,马嫂和母亲睡带炕的卧室,我和岳父睡有两张单人床的房间。平房里没有厕所,每天早上,岳父总是早早起床,把我们两人共同使用的尿盆端到公共厕所倒了,并清洗干净。回想起来我真是很不像话。
我和马嫂毕业前夕,有两个将来可能的去处,一是留北京学校工作,二是我们一起回昆明。马嫂父亲力主留北京,他对马嫂说,到了昆明,人生地不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担心马嫂受欺负时,没人帮忙。
岳父心很细,很温和,连说话声音都很轻。而岳母心比较粗,比较大而化之。马嫂家孩子们的事,岳父操心最多,管得最细。 马嫂说他们家里慈母的角色,一直是父亲扮演。马嫂小时候,得阑尾炎做手术,是岳父背着她去医院。孩子因病需要隔离,都是岳父陪护照顾。
岳父岳母的结合有点像我父母的结合,都是有钱人家大小姐嫁给出身低微的穷小子。岳父对岳母非常好,特别是岳母老年和姥姥一样出现老人失忆症之后。他们来美探亲,每晚睡觉前在床上,岳父都会很认真地给岳母按摩。岳母每天吃药喝水吃水果,都是他提醒安排。
岳父抗战时期就在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加入共党,政治理念当然是共党那一套。但和我父亲不同的是,他比较赞成陈云计划经济为主的经济思想,而我父亲则大力支持邓后三十年的改革。岳父干了一件让我们大吃一惊的事,他是不声不响从不张扬的人,居然在80年代初,给中央写信,措辞严厉地批评邓小平违反党内民主制度规则,当太上皇,此事是马嫂妹妹在一次和他的聊天中,偶然得知的。幸好当时中国已经不是毛泽东时代,否则要是在毛时代,反皇上,那可是要坐牢要家破人亡的大罪。他在美期间,我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在美国生活这么一段时间,对美国资本主义制度怎么看?他回答说:看起来资本主义制度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挺强的。岳父晚年时,对佛教思想很着迷,常看佛教书籍。他主张共产主义和佛教结合。在回忆录中,他这样写道:“在我的脑子里,把马克思主义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同佛学中忘我为众生的思想融合到了一体,这样就能破除一切烦恼,丢掉一切妄想,保持心静乐观,这就是心灵上的极乐世界,这就是共产主义的人生观。”
岳父身体看起来一直不错。他小时身体基础并不好,但他老年后非常注意锻炼身体,主要是打太极拳和散步。1996年第一次来美时,他已经69岁,但还可以和我们一起玩好莱坞影城很惊险的侏罗纪公园顺瀑布而下的飞车。在野外玩时,他身轻如燕,运动的平衡感很好,可以毫不费劲地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连我都佩服不已。在迪斯尼乐园,海洋世界,他感觉累了,就和岳母一起,找块不打搅别人的地方,忘我地打一套太极拳,活动筋骨。2005年第二次来美时,78岁了,就衰老很多,精神大不如第一次。第一次来美时,周末说到哪里玩,二话不说,跟着就走,去哪里都有兴致,常常带着画笔和本子,看见好景色,就画速写记录下来。第二次来美,周末出去玩,先问有多远,花多长时间,如果有点远,就不想去了。看来人对周围世界的兴致和身体的衰老密切相关。当一个人衰老到一定时候,就会对周围世界逐渐失去兴致。
2005年岳父岳母和我一起飞北京。到北京后,他们就转机走了,我留在北京找了个教练练习乒乓球,分手时,岳父把身上所有的人民币都给我,当时没有想到,那就是和岳父的最后一别。岳父那次从美国回国后,当年11月就突然离开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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