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告各位关注母亲回忆的博友,从本期开始关闭评论,到回忆的完结篇时评论会再开放。 抗婚
1944年秋,我考入昭通中学高十三班,这个学期也是我历史上决定一生命运的时刻。彝族内部的等级观念很重,彝族的上层不仅一般要在民族内部通婚,而且要在本民族的上层之间通婚。特别是姑娘,若嫁给其它民族就要遭到亲朋的非议。贵州有家安姓彝族土司,据说他家的土地跨越滇黔两省,贵州威宁和昭通都有房产。1941年暑假,父亲带我到昆明时路过威宁,那时从昭通乘汽车到昆明都要经过贵州威宁,到威宁时,父亲带我去拜见过一个名叫安亮卿的老头子,父亲叫我称他姑父,并按彝族的规矩初见长辈要叩头,我最不愿给谁叩头,但在父亲的命令下,我只好跪下给安老头叩了个头。听父亲说这个老头很有学问,曾考取过清朝末年的秀才,他第一个老婆是陇姓姑娘,后来死了又娶卢氏为妻,也是彝族上层。卢氏生有一子,名安祖绩,大我四岁,安老头曾多次与父亲说过要把安家与陇家的姻亲关系续下去,实际的目的是想与父亲这个当权派,卢汉的红人拉上关系,他们之间有什么口头协议,我是不得而知的。 1944年我考入昭通中学高中,这时安祖绩也来我这个班读书,据说安本来大我两班,后来修学在家玩了两年,这次有意插来我们这个班,企图建立点我与他的感情,想在父母包办婚姻的前提下,加上点“自由恋爱”的色彩。他1.7米左右的个子,头发梳得油亮,常穿一件藏青色毛呢长衫,白衬衣的袖边卷在长衫的袖口上以表潇洒,他会拉胡琴,会唱京戏,会玩会耍,典型的40年代大地主家少爷派头。那时我已有一定的革命思想,对他这种形象觉得俗不可奈。他主动与我攀谈,为了尊重叫我表姐。他曾代表他母亲来我家,给我母亲送过当时最贵的新药“盘尼西林”片(青霉素),也曾邀请过我和班上的同学到他家去吃过饭。在这些接触中,我给自己定了个界线,喜欢他,我是不可能的,但亲戚归亲戚,同学就是同学,我应该落落大方相处。后来安家送了些礼物给我姨妈,正式请我姨妈做媒,我母亲很快给我父亲去信,征求父亲的意见。我心想父亲常鼓励我读书,甚至说过卖老牛工都要供我去留学,父亲比较开化,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是出我意料,父亲回信竟然同意这门亲事,并请当时昭通驻军首长陇应奎(我称他四叔)主持定婚,母亲很高兴,准备要给安家回话,这时我才感到不妙,必须果断行事了。我对母亲说:“不准给安家回话,待我到个旧找到父亲后再说”。当晚我就跑到同学家住宿,企图威胁母亲,母亲见我不回家,也不知去那里了,她怕出事,就不敢回安家的话。这时正是高中一年级下学期,大约四五月份,我就辍学经昆明到个旧去找父亲。去找父亲时,我心里作好两手准备:一是说服父亲不同意这门亲事,二是父亲不同意我的意见,我就缓兵之计,求父亲等我高中毕业后再说,心想能拖到高中毕业,自己就能多读点书,生活能力也更强些,到时父亲硬要坚持已见,我就逃婚。 见到父亲后,我又琢磨着如何与父亲说他才容易接受,我首先应从父亲最高兴听的话说起,我对父亲说“爸爸最喜欢我,对我希望最大,我也是立志要给爸爸争口气好好读书,我现在才读高中一年级,提婚姻问题为时过早,在我心目中爸爸是最开明的,希望爸爸把这次安家提婚之事退掉…等等”,说了不少打动父亲的话。只记得父亲被我说得涕泪俱下,他说,他很小就成孤儿,从凉山来到内地举目无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后成家有了我,我是他的第一个骨肉亲人,他是希望我好好读书,他之所以同意安家提亲,一是考虑与本民族通婚好,虽然他在彝族中算得上开明,但还是怕我嫁给其它民族,亲戚们会戳他的脊梁骨(背后骂他),二是我母亲给他的信中说,我与安祖绩相处得很好,所以他以为我喜欢这们亲事,他就同意了。听了父亲的话,我真后悔不应与安来往,什么亲戚归亲戚,什么表示自己落落大方,不喜欢就不应与人家来往,我处人处事最不愿意给人难堪,所以常常态度不鲜明,这可能是我的致命弱点,这个弱点不仅几乎给我酿成可悲的婚姻,而且造成我历史上的伤痛痕迹。在与安同班的那几个学期,与安较好的几个男同学不知怎么与国民党“三民主义青年团”拉上了关系,在班上发展三青团员,他们叫我参加,我心里肯定是不愿意参加,但没有明确表态,他们就主动写上我的名字,我也无所谓,对政治界线很幼稚,过几天他们告诉我要开会、照相叫我也去,我心里本来就不愿意参加,当然也不会去与他们开会照相。对这事我就没有当回事。但到五八年党组织问我历史上还有什么问题没有向党组织交代?我当然说没有,因为我思想里的确没有打算隐藏什么,后来他们提起这事,说这是向党隐瞒政治问题,我再怎么解释也无用,反而越说越黑,我想可能他们查到三青团档案上有我的名字,你再说思想上已接受党的教育在先,根本不愿参加什么“三青团”,但名字已抹不去,当时给了我党内警告处分。我当时最愧疚的还不是受了处分,而是愧对我的爱人,他对我本来是了如指掌,怎么会造成我对他隐瞒了政治历史问题?虽然他没有埋怨我什么,但我很苦闷了一段时间。现在说来就是我真正参加了“三青团”,而且与他们照了像,开了会又有什么呢?那是抗日时期,那时参加“三青团”的一个同学,后来去参加了“青年远征军”(到缅甸打过日本人)。解放后,共产党内部的极“左”思想,非历史唯物主义思想,不仅把“三青团”不分历史时期地打成反动组织,把曾浴血抗日的“远征军”也列为反动组织,只能说共产党抗日,不能说国民党“远征军”也抗日。 父亲终于在我说服下谢绝了安家的婚事,但父亲说亲戚归亲戚,托人送了些礼物给安家,婉言谢绝了安家的提亲,这样我闯过了人生旅途的重要一关。自此我就开始在昆明读书,与猛的接触也就较多。这庄婚事解除后,亲戚中议论说,陇家的姑娘像安家这样的人家都看不上,不知要嫁什么人家,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最终找的是贫民家庭出身的猛。 解放初期安祖绩不识时务,凭借他家在贵州的老宅有碉堡有枪有武器,企图与解放军对抗,最后被解放军镇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