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书
我不记得我是在什么时候看的第一部书以及书的名字了。但我清楚记得我是在1960年读小学一年级时看了第一篇“字书“。(相对于有图画的书,我们家乡小时候都那么叫),这篇字书是《星火燎原》里的一篇回忆,回忆的题目叫“生命”,讲的是一个红军战士过草地时掉队然后又找到部队的故事。我看完之后,兴奋不已,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可以读懂文章里所有的字。 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接触“字书”了。从星火燎原,红旗飘飘这类革命回忆录一篇一篇文章开始,到了可以看一本一本的小说。我在十一二岁时,对小说着迷到了顶峰。 记得有一次,母亲从学校图书馆借了欧阳山的《苦斗》回来,我还没有看完,母亲怕影响我的学习,就要拿走归还学校图书馆了,把我着急得要死,早上母亲把书拿走放到她的袋子里,骑自行车要上班时,我冲出家门拼命抓住母亲自行车后面的后座架不让母亲走,母亲笑了起来,最后给我把书留下。有一次读《草原烽火》,非常着迷,晚上我先关灯装着睡觉。等全家人都关灯睡了以后,我又偷偷打开灯读,一直读到凌晨三四点。迷糊了一会,就又爬起来上学了。家里有《金陵春梦》,因为书中有较多的性描写,父母亲不让我们几个孩子看,把它藏在家里的一个高高的壁柜里。为了看它,我就爬到柜子中,缩在里面,借助外面进来的光阅读。有一次我在壁柜里看书,奶奶和小妹发现柜子里有响动,以为是小偷,奶奶喊叫着一边咒骂小偷一面用竹竿朝柜子里通,差点把我捅伤。 我读小说的习惯和有个博主谈到的一样,也是喜欢跳着看。比如读《林海雪原》,少剑波和白茹的爱情故事吸引了我,我就会急切的想知道下面怎么发展,就朝后翻着翻着的去找出所有关于他们爱情故事的部分把它读完,然后再回头按顺序看。 除了小说以外,我还特别爱看比我高三年级的姐姐的语文课本。每年新学期一开学姐姐一拿回新的课本,我总是从中找出语文课本一篇一篇的一口气读完,再还给姐姐。 那时真的是认为人生最有意思的事就是看小说,其它的事都没有意思。最痛恨的事就是在读小说很着迷的时候,被叫去吃饭或者帮家里做事。曾经幻想过要是能一辈子什么事都不做,就生活在一个完全封闭的地下室中,周围摆满了好看的书,没有任何干扰的天天看书该有多好! 我接触古典文学要晚一点,大概是在十五六岁时才开始接触。我有一个从小学四年级十岁开始直到现在都是好朋友的老同学,我对古典文学的接触完全受他影响。看到他在看《红楼梦》,《水浒》,和《三国》,就跟着看。感觉最好看的还是《水浒》,因为文字生动,人物性格活泼鲜明。《三国》的文字比较枯燥。《红楼梦》看过后,觉得很伤感,对书中一些关于人生无常世事无常的诗很有印象。也是跟着他,我还读了一套《中国古代散文选》上中下三册。这部书编的很好,选的文章好,注解好,还讲古代汉语的语法。我回国时好几次到书店想买一套,但是没有买到。同时一起看的还有新编唐诗一百首和宋词一百首,都是白色的封面。我也试着背诵其中的一些诗词,更喜欢词一些。 我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读外国文学作品。最爱看的还是苏联的红色小说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古丽亚的道路》等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读过好多遍当时还可以背下其中一些章节。西方的古典文学比较喜欢的是《基督山恩仇记》《悲惨世界》等。 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妮娜》读过,但不太能读进去。 逐渐的我开始看些非娱乐性的书了。 我在1969年时,还是跟那位影响我接触中国古典文学的同学一起开始学英语。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本许国璋编的《英语》第一册。我们完全不知道国际音标怎么发音,就照着书中的发音器官和文字的发音要领猜着去发,也不知道对不对。以后他找到他的一个学过英语的医生邻居当老师,学会了国际音标的发音,然后他又来教我。不过我们没有坚持下去,大概学了那本书的三分之一就停止了,只记住了如MAP,和CAP之类的几个单词。 在那个红色的年代,学毛选是全民的热潮。我当然也加入这个热潮。我通读完毛选四卷,而且都做了读书笔记。1967年夏天的一天,我和在我家过暑假的二舅一起坐在书桌的两边看书,我在读毛选,二舅在看他的专业书(二舅当时是重庆大学电机系的学生),二舅看我读毛选很反感,就说你看那本书有什么用?你懂正负数吗?我说不懂,他说我为你丢脸,那么大个个了,连正负数都不懂。我受了刺激,就把姐姐读初中一年级的数学书找出来看。 除了姐姐的数学课本外,我还有一套上海出的《数理化自学丛书》中的数学丛书。那套书编得很好,几次回国也是想买一套留做纪念,但书店里都买不到。我自学了第一册和第二册。那个时候学数学,没有想过将来要读理工什么的。学数学,第一是对知识的好奇。第二是受《马克思传》的影响。《马克思传》中提到:马克思数学很好,他认为数学可以帮助训练人的逻辑推理能力,是思想的体操。马克思写作累了时,就用做数学题来休息。我读小学时,算术课一塌糊涂。我最不懂应用题。我做应用题完全就是去猜,我猜的方法是:题目中有“总”字,就用加法,有“差”字,用减法,有“倍”字,用乘法,有“分”字,用除法。这种方法,完全没有对题目中的数学逻辑关系的分析。少数时候,能对,但很多时候是做不对的。文革中自学数学时,我把小学的算术课本拿来重新仔细的用心的读,才发现,这些应用题中有一种很严谨的逻辑关系,才意识到以前自己真笨啊。 还有一本书对我当时的行为影响很大。那就是《毛泽东的青少年时代》(忘了作者是谁。好像是李锐?)书中提到:毛泽东青少年时,为了为将来的革命事业做准备,积极锻炼身体,一是洗冷水浴,二是练习长途步行的能力。我看了以后,也开始洗冷水浴。成都虽然是南方,但冬天室外还是很冷的,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提一桶冷水,站在我家凉台上,迎着寒风,先用冷水擦身子,然后把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来。1971年父亲被解放后,被分到离成都120华里的金堂县的一个三线厂工作, 我也跟着父亲到金堂县城中学读高中。我为了学习毛泽东,每次从成都到金堂或者从金堂回成都都是走路,120华里的路是要走一天的。工厂离县城还有十里路。厂里每天都有车接送送厂里的子弟到县城上学和放学回家。我也学习毛泽东。每天上学和放学回家不坐车而是走路。记得10华里路每次要走一个小时。现在回想,那种受革命书籍影响的革命激情真是太疯狂了。 红色的年代当然读马列的书籍是必不可少的。我读的第一本马列的书是列宁的《国家与革命》,以后是《共产党宣言》等马列经典。列宁的《哲学笔记》我印象最深,从书中了解到很多黑格尔的哲学思想。我对书中谈到的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很有兴趣,直到现在还记得其中一些内容。比如黑格尔关于历史的推动力量是“恶”不是“善”的观点,黑格尔关于重大历史事件不能简单用事件触发的偶然事件去解释的观点。(黑格尔说那就像是一幅阿拉伯式的图案画,一根很细的茎干支撑着一个巨大的花朵)。我还记得黑格尔说:同一句格言,从一个年轻孩子口里说出来和从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口中说出来意义是是完全不同的。列宁在旁边批注:这是唯物主义的。 那时记住了这句话;就像数学是自然科学的基础,历史是社会科学的基础。我因为对社会科学比较有兴趣,就非常重视读历史方面的书。1970年的七月,母亲在简阳的军垦农场,父亲在汶川棋盘沟的学习班,姐姐在眉山农村当知青,大妹妹也到姐姐的知青点去玩。奶奶和小妹妹因为1969年的战备疏散,回了老家。成都家中就我一人。正好小舅来玩,我们两个人就决定要好好读读书。我们决定整个七月份不出家门一步,天天看书。我们买了很多玉米面当饭吃,整个七月我们天天从早看书一直看到晚上。每天就是煮玉米糊糊喝,一直疯狂闭关的学了31天。我记得就是1970年的七月,我通读了一套苏联出的世界通史,并且做了笔记。因为没有吃蔬菜,我们两个舌头都变成黄色的了。以后在成都电讯工程学院读书的孃孃来看我们,给我们炒了一盘冬瓜片,那是吃过的最香最可口的一盘蔬菜。 父亲在世时说过,他书读的最多的时候就是青少年时期,主要的知识是青少年时期奠定的。我读书的经历也是和他很相近。 我大概是1978年上了大学以后,除了专业书,其它的书就看得越来越少了。特别现在,小说基本不看。一看见小说,就没有了兴趣。能吸引我的是以第一人称写的回忆录。其它阅读的就是文章评论之类的东西。大部头的小说和非专业的书再也没有看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