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永远的伤痛:1958叔叔空难遇难
7月6日旧金山机场发生的韩亚航空飞机坠毁事故,令我想起我家永远的伤痛:1958年4月5日,奶奶的小儿子,父亲惟一的弟弟,我唯一的叔叔,在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来首次民航运输空难中遇难。
1958年叔叔遇难前的全家福照。(后排站立卷发者为叔叔。叔叔的卷发是天生,不是故意烫出来的) 叔叔当时在云南省人委办公厅工作,搭乘此次航班是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次档案工作会议,先从昆明飞成都,又从成都飞西安,再从西安飞北京,没有想到在从成都飞西安途中,飞越秦岭时,出事故,机毁人亡。和他同去开会的还有几个人先坐火车出发,叔叔因为赶工作晚走几天,为按时到会乘坐飞机,结果却遭此劫难。同机遇难的还有时任云南省广播电台的台长。
叔叔遇难时33岁,留下两个女儿,一个三岁,另一个两岁。我婶子当时才27岁。 小小年龄失去父亲,两个堂妹以后的人生为此受到很大影响。
那个时代, 像这样的空难事故,报纸不会公开报道,所有关于这次空难细节的信息一直找不到,直到最近,才开始在网上出现一些相关资料
网络资料有如下记载: “新中国民航的安全纪录,令人痛心地终结于1958年4月5日。这一天,民航成都管理处一架执行成都—西安—北京航班任务的伊尔—14型632号飞机,在西安西南约七十公里处的佛坪县四方台山撞山失事,旅客9人、机组5人全部遇难。这是新中国民航运输飞行中,发生的第一次机毁人亡的严重事故。” 而叔叔就是空难中遇难的9个旅客中的一个.
1956年,中国民航在河南灵宝县曾有过一次机毁人亡的空难事故,但那次事故发生在执行地质勘察飞行任务时,不是通常的民航旅客运输
苏制伊尔-14型螺旋桨飞机:(网络下载) 机舱内部:(网络下载)
关于出事地点,网络资料和以前听到的有差。以前听父亲f,飞机当时已经飞越了秦岭主峰,是在陕西周至县的小太白山地区撞山。遇难旅客的遗骸,除了叔叔的之外,都埋在了西安的烈士陵园。叔叔因为是回民,遵照速葬就地安葬的传统,埋在陕西周至县小太白山的深山里,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我见过婶子保留有一张陵墓照片,和西安民航局人员制作的关于出事地点和掩埋地点的手绘地图。可是网上资料却f,飞机失事地点在陕西佛坪县四方台山。不知道为何有如此差别。
关于出事原因, 以前听到的f法是,当时因为搞大跃进,提倡多块好省,为提前到达西安,飞机比较早降低高度,导致撞山。据最近发表的飞机正驾驶同事好友(当时的机场调度)回忆,遇难的机长叫杜远礼,是参加“两航”起义的央航正驾驶,副驾驶叫贺绍银,由解放军19兵团64军191师571团战士选飞,从航校毕业不到3年. 这次飞行事故是因为飞行副驾驶误操作而导致。当时正驾驶并不在驾驶舱,飞机由副驾驶操作,虽然开着自动飞行仪,但副驾驶听错飞行高度单位,自行降低飞行高度导致飞机撞山失事。我和母亲现在都比较相信第二种f法,因为它是来自飞机正驾驶同事的回忆。
叔叔1925年生人,为遗腹子,爷爷在叔叔出世前客死他乡。父亲和叔叔的童年在奶奶泪水和贫穷、屈辱中度过。父亲和叔叔发奋自强,双双考上云南大学,父亲是政治系,叔叔是法律系。叔叔1945年由父亲介绍加入中共云南地下党,参加过著名的“121”学生运动和农村游击战争。
父亲和叔叔两兄弟在苦难中相依为命,以后一起参加共产党,情感很深。父亲f过,叔叔遇难,对他是巨大的伤痛和打击。叔叔遇难以前,父亲胆子比较大,敢想敢f敢做,有很大的进取心。叔叔遇难后,父亲胆子突然变小了,事事变得保守,谨小慎微。
母亲f,叔叔天资聪慧,爱读书学习,和父亲性格完全相反。 50年代每到周末星期天,父亲喜欢上街看电影吃馆子,或者找人吹牛聊天。而叔叔总在家里读书,或做体育活动。叔叔爱打网球游泳,还好喝咖啡,有点洋派。我记得小时候见过叔叔装在筒子里的网球,和烧咖啡用的器具和方糖。母亲还说,每次她和父亲闹意见,叔叔总是批评父亲。奶奶也很宠这个小儿子,她比较能听进去小儿子讲的话。
我家从奶奶算起的第三代人中,只有我和姐姐对叔叔有印象。我最深的印象是:叔叔的喉结特别大。
叔叔遇难一直瞒着奶奶,奶奶以后自己也猜到了,她不再追问,直到去世。
1964年,父亲从昆明调成都工作,我们全家都坐飞机去. 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父亲乘坐飞机家属坐汽车火车,全部旅费国家报销。二是全家都坐飞机,但家属的旅费(飞机票钱)国家只报销一半。我们家选择了自家掏钱付部份机票钱,全家乘飞机,父母f,要出事就一起出,谁都不用牵挂了,可见叔叔空难遇难在父母心里留下的阴影有多深。
1972年底,我坐火车从成都到青海西宁闯荡人生,那是我第一次离家。火车翻越秦岭时,正是深夜,望着车窗外秦岭山区的夜空,我心里默默念叨着:“叔叔,我来了,我从你的安息之地走过,保佑我在外平安顺利吧”
1987年母亲和婶子来北京住在我家。有一日和母亲聊起叔叔遇难的事,我问母亲,叔叔当年离家上飞机前,吃什么饭?母亲回答f:“面条,是我煮面条给他吃的。” 然后我给母亲讲马嫂家送人饺子接人面的北方习惯,是长来(面条长)短走(饺子短)的意思。母亲听后突然沉默无语。自此后,母亲记住了这个从马嫂那儿学来的北方习惯。有一年我从昆明回美国,上飞机头一天,母亲问我想吃什么, 我f想吃米线。母亲f不吃米线,吃别的吧。我当时还纳闷,怎么想吃的东西都不让吃。马上明白了,米线和面条一样,都是有点长的东西,
1987年,母亲和婶子从北京回昆明时,专门到西安,找到西安民航局,要求他们帮助去叔叔的坟地看看,扫扫墓,但西安民航局极力劝f母亲和婶子不要去,据他们f,叔叔安葬的地方,位于秦岭深山之中,无路可走。此事没有做成,是婶子心中一大憾事。
在什么地方读到过这样的话: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都一样,但是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却是各种各样。我家对亲人空难罹难,给活着的亲人带来巨大伤痛有深切体验。在此祈祷旧金山遇难的两个浙江小姑娘安息,希望失去两个孩子的父母亲早日走出悲痛,振作起来重新面对未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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