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高考
1978年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是很不尋常的一年。那一年發生了很多大事，其中最大的事就是1978年七月的文革後第一次全國統一高考了。（77年高考是文革後第一次高考但不是全國統一出題而是各省市自己出題。）1978年的高考從根本上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從那次高考經歷中，我第一次深深地體會到個人的命運是怎樣和國家的命運，社會的變革，和政治的發展緊密關聯在一起。 記得是在1978年七一建黨節前後的事，我們單位的頭突然找到我，對我說，剛開了會，上面要求派人參加高考。我推薦了你，得到批准了。你這幾天就不工作了，準備高考吧。我吃了一大驚。我當然是想讀書的。1972年高中快畢業時，我的最大夢就是去大學讀書。1977年底看見電視上播放的新聞有文革後第一次高考77級高考的鏡頭，看見考生坐在考場裡考試，我當時心裡是傷感的。我對我自己說，“唉，這一輩子大概是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我當時的人生目標就是在單位干一輩子，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考大學。再想一想，還覺得時間太緊張，來不及準備了，我算了一下，只有19天的時間了。在單位除了政治學習，學校的功課早就沒有摸了，我怎麼可能用19天的準備和在校高中生們去競爭。自己也覺得希望不大。但一想，反正也不用工作了，用19天的時間去學習也不錯。就去準備吧。第一件事是要決定考文科還是理工科。母親打電報來，要我報理工科，報計算機專業什麼的。我分析了自己，覺得不現實。數理化不是一兩天可以準備出來的。六年沒有摸了，忘的太多了。文科的東西，我還有點底子，什麼歷史地理，從小就喜歡，看這方面的書也一直沒有中斷過。在單位也還用這些知識。像什麼批林批孔運動學習，都是有關歷史的。我覺得考文科可能還有點戲。就報了文科。 單位有個小庫房，堆放的都是些雜物。我就在那裡複習準備。文科必考五門課：政治，歷史，語文，地理，數學。外語（英語）是不算成績的，可考可不考。我分析了這五門課，認為政治不用複習，因為在單位學習都在用。語文無法複習，19天時間搞不出什麼結果來。歷史地理，有一定基礎，臨考前看看複習提綱就可以了。數學最難，因為六年沒有用過了，原來讀高中時，天天學農學工學軍，也沒有太好好學。我決定主攻數學。另外還有一個主攻數學的原因是，我覺得數學是真正檢驗一個人的思維邏輯推理能力的。讀書時沒有好好學，現在全力去學學，看看我能不能學好。就算考不上，希望數學分不要太丟人。我整整準備了19天，天天從早到晚都呆在庫房裡看書做數學題。 高考第一天早起，從食堂拿了幾個雞蛋還有饅頭，還有一壺水，就坐車從西寧西站進城了。考場在東邊，我要乘車從西郊到東郊。進入西寧西門後要下公共汽車轉另一路車到東郊，那時正是上班高峰期，車子很擁擠。等我趕到考場時，已經遲到了，幸好還讓我進。剛坐下就開始考試了。第一個考試是政治、看了考卷頭幾道題，是名詞解釋。很簡單，什麼生產力啊生產關係的，我都是知道的，埋頭就寫。寫了一會，我邊上的一個應屆高中生模樣的孩子居然睡着了。我一下就有信心了。他是應屆高中生，居然寫不出什麼東西來。我至少還可以寫點東西在卷子上。我越寫越來勁。但是當時我犯下一個錯誤。就是沒有根據分數比重正確分配時間。名詞解釋只占幾分，寫出基本的東西就行了。但我像做文章一樣。每個名詞解釋都寫了一大篇。到最後還剩下十分鐘時，才做到好像是占四十分的兩個論述題。可是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匆匆寫了幾筆，時間就到了。以後的考試吸取了這個教訓，先看全部考題一遍，再根據每道題的比重分配時間。以後越考越覺得有信心了。歷史考試，都是我很熟悉的東西。雖然沒有怎麼準備，但大部分問題我都是知道的。像什麼時間中國或世界發生什麼大事，我很容易就回答了。語文考試我也覺得不難。文言文翻譯，我有一點基礎。我15，16歲時讀過“中國古代散文選”（上，中，下 三冊）。現在用上了。語文考試的大題是個縮寫題，要求把人民日報的社論縮寫到一定的字數。這是考考生的綜合歸納能力，我也順利做完了。地理考試，牽涉到氣象方面的我就不太知道了，考各個地方地理位置的題我就比較熟悉。最難的當然還是數學。19天的準備。並沒有讓我的數學有很大提高。有把握的做了幾道計算題後，就全力去做大一點的題。函數坐標題，試了試，解不出來。看看後面的大題，只有一道大概是占15分的對數題好象有點把握。就開始做對數題了。花了很多時間，解出來了，也到時間了。英語可以不考，但我還是去考了。完全不知道怎麼做。胡亂寫了寫，就出來了。 回到單位後，就開始了正常的工作，不再想考試的事。有天晚上吃完晚飯後。我的頭找到我對我說，剛才東城區招生辦來電話，說我考得很好，在高分段，要我明天去看分數，還要選學校。這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知道我應該還是會有些分的，但沒有想到我會在高分段。第二天去了西寧市招生辦，看了我的分，我居然在西寧市東城區排在第五位。 我們單位一共派去了五個人考。只有我和另外一個同事考上了，那個同事是陝西長安縣人，字寫得很好。他的分也也在錄取線內了，但不能選重點學校。他最後上了青海的一所學校。他除了語文分比我高外，其它科考分都比我低。我們之間差了將近70分。我原來以為他會比我考的好，因為他的字寫得很好。沒有想到我的考分卻大大超過了他。 總的說來，我能考上，主要是碰上了一個很特殊的機遇。我的考分，拿現在的標準來看，其實是不高的。可當時是剛剛恢復高考，普遍水平都不高，所以我那樣的分居然還在高分段。再就是我所在的是落後地區。我的分要是在發達地區如北京上海，就算不得高了。正好我是在青海西寧這種文化教育落後的地區，我上大學的機會就大了。所以我是碰到了恰好的時間和地點，才有了這次高考的成功，由此使自己的命運發生了重大轉折。 1978年的10月金秋之時，我就從青海高原來到了北京，開始了我四年的大學生活。我從此開始了一個新的和過去完全不同方向的人生道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