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回国: 母亲病中说
母亲住院期间说了不少话,她的这些话,是她在与我们生死离别的最后日子里讲的,将永远留在我们心头。
3月15号母亲住院后,我打电话告诉她,我马上请假回去看她,她在电话中训斥我说:“慌什么慌,不要慌,沉住气,我好着呢,不要着急回来”。母亲那时对病情发展还比较乐观,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次住进医院后,再也出不来了。以后经过胃镜检查确诊为胃癌,我才于4月6号回到昆明看望她。
我回昆明时对姐妹们都讲好,不要任何人来接,我带东西不多,自己乘地铁直接回家。母亲对大姐和小妹说,不可以这样,至少你们应该到地铁站去接一接。我姐就开车到地铁站接我回家,那个地铁站到我家走路也就是十多分钟,驾车也就是三五分钟。
母亲与临床的蒋老太太在3月15号同一天住进医院,蒋于4月11号晚上过世。在此之前,母亲白天黑夜都完全自理,我们要做的事只是给她送饭吃。蒋过世那晚,护理她的小吴答应留下照顾母亲,但她家中有事要14号才能来上班,当晚我决定留下过夜陪护母亲。小妹从医院给我租了个床睡觉,那个床紧紧挨着母亲的病床,但非常窄,我很不习惯,被子老是掉地上。早上起来时,临床的阿姨对我说,你们妈妈半夜爬起坐在床上,探过身子帮你盖了好几次被子,我听后心中泪奔。夜里陪护母亲三天以后我开始咳嗽,母亲一听我咳嗽就很着急,我尽力忍住不咳,但还是不时会咳出声音来,母亲把我撵走,她说她听见我咳嗽心里很难受。母亲很着急地给大姐小妹都打了电话,要她们帮我找药治咳嗽。
我5月份第二次回国看她,她病情已经很严重。我出发上路后,小妹告诉她我已经出发,她说牛脾气又上来了。过了一会儿,她对小妹说:“你的宝贝已经在路上,明天就到。” 小妹对她纠正说:”什么我的宝贝,是你的宝贝,是我哥快回来了啊。”
在母亲病床前看护母亲时,她好几次看着我的脸说,你怎么那么忧愁啊,我看你怎么比我还忧愁。
母亲虽然躺在病床上,但她经常注意观察我的穿着和仪表。时不时这样对我说:你该刮胡子了,你该理发了,你这件衣服不好看,换一件去,你今天这件衣服不错啊。
母亲病情加重后,有好几次昏迷中闭着眼睛,张开双手空中挥舞着说:我怎么摸不到我儿子的头发啊?我把头伸到她面前,她不断地抚摸我的头和头发,心中悲泣难以抑制。
我4月份第一次回去后,对母亲说马嫂和儿子也计划回来,她不同意,认为工作为重,不要都急着回来。以后随着病情加重,也许她意识到时日无多,就改变了主意。有一天她对我说:我还是理解她(马嫂)要回来看我的,我也想见见她。马嫂回来见到她后,她叫着马嫂的名字说,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谢谢你来看我,漂洋过海的,多不容易啊。其实我们去年10月份刚刚一起游过贵州。
儿子回来后,小妹问母亲,给认得这个是哪个?母亲说,认得呢嘛,我孙子,我成器的孙子。小妹说是你的臭孙子,母亲说他臭么才成器~ 儿子扒在床边哭得一塌糊涂。
母亲病重的最后几天里出现幻觉。
有一天母亲对小妹说昨天晚上10点多,院子头很热闹,吵得很,他们在欢呼哪样?你是搞新闻的怎么没参加?说是养老金涨了几倍,也搞不清楚。小妹问:哪个告诉你养老金涨了几倍?母亲说院子头欢呼就知道了嘛。
还有一天母亲有点反常,平时昏睡多,那天大多时间睁眼睛不睡。马嫂站在母亲床的右边,母亲对小妹说,昨天晚上在你嫂子站的那个地方,有一些人,说是他们拿的锡做的东西比以前值钱好几倍。问是什么东西?形状像什么?母亲说像碗那些东西的形状。问是什么时间?就是晚上10点多。
母亲还问过我多次,他们把我的大轮椅拿走还回来没有?她说昨天病房里来了好几个人把她的大轮椅借走了。母亲只有一个小轮椅没有大轮椅,她在医院坐过一次医院的大轮椅去照X光,可那轮椅是医院的不是她的。
母亲虽然有时出现幻觉,但很多时候还是非常清醒,有时清醒得把我们吓一跳。母亲与小妹夫和小妹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对话:
小妹夫: 嫂子一回来,厨房里小毛(小妹昵称)就退居二线了,今天嫂子给我们蒸馒头,嫂子是一线。
小妹: 妈,嫂子一回来,我就成二线,嫂子是一线了。
母亲: 你实际上还是一线。
小妹: 哇!你头脑很清楚耶
母亲: 奄奄一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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